嗨过头的结果,就是感觉身体被掏空。
早上起来的时候,赵毅皱着眉头一直用手揉太阳穴,感觉头疼得都要裂开了。
身旁没有生灵,玄一大哥和火云虎都不见了踪影。
他晃了晃脑袋,心下生出不可思议感。
生平不曾接触过酒的自己,昨夜却显露出作为一名资深酒鬼的潜质,在玄一大哥和它的虎小弟再次收起它们的下巴前,“咚咚咚”就灌了小半坛。
要知道,那坛子可有半人高,一人勉强能合抱。
而最后,他更是将那一坛全部喝了个精光。
牛饮的结果是嗓子和胸腔被辣得不行,咳嗽不止的同时顺带着哗哗流了好些眼泪。
赵毅站起身来,深吸几口气,稍微活动了一番筋骨,这便看见身旁地上歪歪扭扭的几行字。
我与小弟有重要之事,不得已先行离开。昨夜我亲自跑了一趟,底下那些家伙不会为难你。辛部出入口在东面四十里之外,安心离去便是。最后,原谅大哥不能亲自送你。
玄一留。
旁边烧烤架上,几块鱼肉散发清香,明显是刚烤过没多久,还透着热气。
赵毅看完,心下失落的同时,又有些感动。
去河边洗了个澡清醒清醒后,他将衣服也放在里面漂洗了一番。毕竟,总不能一身是泥,跟个野人一样出去不是?
先前进西山时穿的那套衣服早已破碎成布条状,身上这套,还是刘伟前辈临走之前给的。
对刘伟前辈,他心下充满了感激。那缩在黑色斗篷里神秘人说的话,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吃了鱼肉收拾完卫生后,时候已经不早了。
今天仍旧是个好天气,太阳尽情烘烤着大地。便是躲在林间阴凉处的蝉们,也聒噪地“热啊热啊”叫个不停。
但赵毅毫不在乎这些。
他脸上带着淡淡笑容,脚步轻盈,身形算不得慢。
有了玄一大哥的保证,他放心地在林间穿行,在山路上飞奔。
一路上,他看到了很多同样在山林间急速穿行的身影。那些身影行色匆匆,散发或弱或强的星辰之力波动,带着各式各样的召唤兽。
他并未上前去拉个人询问,因为心下有数,这些家伙八成冲着自己而来。
想来,沈凌云当时没找到自己,回头便向沈家报告了这一信息。
而中原其他家族,随后也多多少少得到了消息。
大半个时辰后,他脚步放缓,身形慢了下来。
因为已经看到不远处那成片的建筑。
那是一座座木制结构房屋,自西山出入口内一直延伸到外面,三三两两扎成堆。
在这群看来很是简易的建筑群中,有五座四层高,五丈方圆的建筑最是显眼。那重檐屋顶上,分别插着一个旗子,旗子上有显眼的金灿灿大字--沈、吴、朱、于、圣。
很明显,前四个字代表了中原四大家族。而最后一个“圣”字…
“难不成是帝国的人吗?”赵毅嘀咕道。
他张了张嘴,不知自己该感到荣幸,还是该感到愤怒。中原这些家族,甚至是帝国那些当官的,还真是看得起自己,不惜耗费这么大的人力物力,如此多的时间。
就是这群人,逼着自己离家出走,二度进山,甚至有好几次差点死在里面。
话说自己也没干什么人神共愤之事,没有杀过人,没有抢过劫,没有挑衅过他们。
话说悠悠也无辜得很,按魔兽年龄讲它还是个孩子,没有像那些凶残魔兽一样祸害过人,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仅仅只是因为圣兽幼兽的身份,自己和它就要被追逐,被伤害,被哄抢。
所以,这就是强者的道理么?
他就这么站在一棵松树下,怔怔看着眼前这些建筑,呼吸变地有些粗重。
“什么人?”不远处,有身着制式铠甲,手执长枪的兵士听到动静,转过头来大喝道。
这番大喝下,周围生出不小骚动,有数十人自不同的建筑中走出,来到此处。
“我…我是进来搜寻草药的雇佣兵,现…现在打算回城里去
…”眼见这些人脸上露出怀疑神色,赵毅当即做出一副害怕模样,怯声道。
“雇佣兵?”
最开始那位大喝的兵士眉头微微一皱,随即道:“我怎么看你这么面生?你是哪个城里的雇佣兵?”
“这位大人,小人是岭下城的雇佣兵,十多天以前便进了山。大人您贵人多忘事,每天接待这么些人,记不得小人也正常。”赵毅弯腰,眼眉低着,恭敬道。
因为总归要过这道障碍,所以还在大湖边时,他便想好了说辞。现在脸色平静地说出来,倒真像那么回事。
岭下城是最近的一座大城市,距离西山有接近两百里路。离着落风城,则有三百来里。西山入口,在两者之间。
“嗯,我记得岭下城当时确实来了几队雇佣兵,他们人数不少,倒是没注意看。不过那些男的倒大多跟你一样,胖脸黑皮肤,一看就是经常在外奔波的命。”那兵士点了点头,似乎记起了什么。
只是,不等赵毅高兴,他又接着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与那些同伴一同归来,却自己要提前出去?”
赵毅一愣,心道这家伙怎么这么些屁事。
但他心念一转,马上露出了伤心神色:“大人您有所不知,小人与同伴进入山中,为了追一头高等契约兽误入深处,并遭遇一头初等灵兽的攻击。那头初等灵兽极其凶猛,当即便夺去了我们一个同伴的性命。此等生死关头,大家再难以保持队形,纷纷夺路而逃,哪顾得着他人。我这也是运气好,那灵兽并未追我,我边逃边躲,这才在今天逃了出来。而我那些同伴,恐怕…恐怕…”
似乎是因为再次想到那等恐怖情景,他脸上又浮现出惊恐莫名的神色。
“好了好了,作为帝国的一个男儿,有骨气一点,别在这儿丢人。我看你也舟车劳顿累得不行,赶紧走吧!”那兵士皱了皱眉,嫌弃似的挥了挥手。
“谢…谢大人!”赵毅心下乐开了花,脸上却仍是那副害怕神色,脚步踉跄着就向关卡外走去。
兵士旁边,其他家族的人让开了条道。
对于这种生死关头抛弃同伴的人,他们懒得再盘问,也没什么兴趣。
不过,就在赵毅将要出关卡之时,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大喝:“且慢!”
他心下一跳,却是转过头来,面不改色道:“这位大人,请问还有什么事么?”
喊住他的,是一位年轻人。
而且,还是他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人。对这年轻人,他有好印象。
他记得,这是四大家族之一吴家一位少爷,曾在城里的海寒大酒店邀请过他们。当时他文质彬彬的样子与身旁狗眼看人低的高文远形成了鲜明对比,让自己印象深刻。
吴欧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喊下这么一个落魄而又让人不屑的青年。他皱眉想了想,觉得应该是从这青年身上感到一丝不协调。
“既然你能深入西山,想必至少也是初醒者了。能把你的召唤兽召唤出来,让我们大家看看么?”他死死盯着赵毅,平静道。
“对,欧少说得对。这位朋友,虽然有些强人所难,但你要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谨慎也是有道理的!”吴欧旁边,一个矮胖中年汉子附和道。
作为一个小家族的族长,这汉子此番拖家带口跟着前来,并未想着加入夺取圣兽幼兽的行列。
他有自知之明,即便真个运气好,寻到公告栏上的小子并且拿到圣兽幼兽,那也不敢把这烫手山芋捂在手里,而是赶紧献给四大家族换取奖赏或是他们的友谊。
而现在,他攀上的,正是星沙吴家这高枝。
“这…”赵毅眉头微微一簇,欲言又止。
“怎么,难道有什么难为之处么?”看着他犹犹豫豫的模样,吴欧眉头一挑,沉声道。
旁边那些人,则上前了几步,隐隐将赵毅半围了起来。
这特么当然为难了!莫说自己现在星海枯竭,无法召唤小天或是悠悠,便是可以,那也是万万不敢召唤出来的。
这两个家伙,现在可是自己的代名词,是等同于自己的存在。
现在,他对这年轻人的一些好感已完全烟消云散。这家伙,
屁事比那兵士还多!
“大人,小人这一路提心吊胆,风餐露宿,身体虚弱得很。而且您也知道,西山内是没有星辰之力可供补充的,小人现在体内几乎没有了星辰之力,实在是不能满足您的要求…”他脸上露出抱歉神色,摇头道。
吴欧闻言,一摆手道:“那无碍!既然你这一路辛苦,理应休息充足后再离开。正好,我吴家好客,在此处的住处又大得很,这位兄弟不妨在此好生歇息。”
他越发觉得眼前这位青年有些可疑,所以打定了主意要留住他。
赵毅心下“咯噔”一跳,这是要软禁自己了?而且他说得好听,自己还难以拒绝。
但他知道,一旦进了吴家那住处,可就真落在他们手里了。到时候召不出召唤兽,下场定然好不到哪儿去。
要逃吗?可是即便逃走,估计也难以离开吧?
对了,于家倒是也在此处,要突围出去找静婷阿姨吗?
“怎么,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么?还是说,你看不起我吴家?”吴欧再度出声,语气却变得更冷淡了些。
赵毅眉头皱得更深。
就在左右为难之际,身边却出现一道泉水叮咚般的空灵声音:“欧少,你又在欺负人了,这可不好哦!”
他心下一跳,随即转过头去。
伴着香风过来的,是一道轻纱遮面的轻灵身影。那倩影身姿曼妙,小蛮腰盈盈一握,一头青丝简单束在脑后。
是静婷阿姨!
他差点就脱口而出。
“静婷前辈,晚辈可没有,只是诚心诚意邀请这位朋友前去做客而已。”吴欧对着于静婷拱了拱手,客气道。
身旁那些小家族的人,亦对着她行了一礼。不止是因为她金狮于家家主女儿的身份,更因为她入世者七品的恐怖实力!
“我看这青年似乎并不乐意在此处多做停留,不知欧少你是否能给我一个面子,放他离开?”对于他的说辞,于静婷不置可否,提议道。
吴欧脸上表情一僵,几个呼吸后这才摆了摆手:“既然是静婷前辈的要求,那晚辈还有什么好说的?您带他离开便是!”
西山脚下的官道边。
“前辈,您为何要帮助我呢?而且还特意将我送这么远…”赵毅疑惑道。
他可以肯定,静婷阿姨没有认出自己。
那对于自己这陌生之人,又为何肯伸出援手呢?
“不要放在心上。”眼见他发问,于静婷摆了摆手轻笑道。
“吴家这少爷城府深,手段毒辣,凡落到他手上的人基本没什么好下场。我不忍看到又一个无辜青年受害,而且救下你,也不过是说句话的事。”
想了想,她又认真看了赵毅一眼:“虽然长得很不同,感觉也迥异,但从你身上,我看到了一位十分欣赏的后辈的影子。”
“原来如此…”赵毅点头,心道静婷阿姨还真是个温柔的大好人。娶了她的那位叔叔,也不知上辈子积了多少德,做了多少好事,才能在这辈子修来这么好的福气娶了她。
“那前辈,晚辈这就走了。谢谢您今天的帮助,晚辈当铭记于心!”对着她行了一礼,他这才转过头来,便要离去。
走了几步后,他又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再次认真道:“也谢谢您赠石之情!”
说完这句话后,他这才大踏步地离开,再不回头。
在那城市里,还有好多自己牵挂,同时也牵挂着自己的人。也还有好多事,等着自己去做。
于静婷本来挺平静,但听到他最后那句话后浑身却不自禁地一颤,似乎呆在了原地。
赠石之情…赠石之情?难道这孩子是…
应该是了。
她站在原地,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看着那不算魁梧的身影在自己视线中慢慢变小,便最终消失不见。
如今相见,这孩子已脱去了当时稚气,变得稳重而成熟了许多。
想必在这西山内,定然经历了很多事,吃了不少苦。
她心下默道。
眼底的欣赏渐渐变得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