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人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所有人都在看苏彦,可他却只是低着头,任谁也看不见他此时的神情。
“看看,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玉妩侄女,你还敢说这印章是真的?再说了,李家虽是你们外家,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娘如今是苏家的媳妇,你们姓苏不姓李,李家凭什么将半副身家放在未及弱冠的苏彦身上?”
刘喜的冷嘲热讽苏玉妩并不理会。
她看着苏彦,心中焦急,面上却并不露端倪。两人是双生胎,心灵相系,苏彦的犹豫和挣扎,她隐约有感应,却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口。
“三哥?”苏玉妩走到苏彦身边,拉着他的手轻轻唤了句,面带关切,“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苏彦感觉到手心被轻轻掐了两下,这是他和苏玉妩从小养成的默契,双唇不由抿得更紧。
见苏彦没反应,苏玉妩借着袖笼的遮盖,手上动作又重复了两遍,嘴里继续关切道:“三哥你脸色不好,是不是昨夜受了冻,染了风寒?”
苏老太太听了,忙上前伸手探了探苏彦的额头,惊道:“是有些烫,去,赶紧请个大夫来!”
一个青衣小丫鬟应声跑出去。
苏老太太又回头瞪一旁的刘喜,“你刘家的白玉笔筒既然如此珍贵,那就该好好收着供着,少拿出来惹事生非!
我好端端的彦哥儿,去你刘府做回客,转眼就成了贼人,事情没调查清楚就被你们当犯人折辱,如今还染了风寒,他还年幼,若伤了身子根基你刘府担不担得起?
真是心寒啊,以后谁还敢上你刘家做客,一个不当就被当成了贼,这还了得!”
这话刘喜可不敢接,传出去,刘家怕是要受千夫所指,遗臭万年,当真没人敢上刘府,他阿爹还不揭了他的皮!
刘喜急赤白脸的辨驳:“大叔娘哎,您这话怎么说的,这怎么成我刘家的错了?明明是苏彦他……”
“怎么不是你刘家的错!”
苏老太太蛮横的打断刘喜,完全不给刘喜辩驳的机会,急得对方脖子都粗了。
“这,不是,大叔娘,我……”
“这枚白玉印章的确是我所有。离京到应天书院进学,除文房用具和书籍,旁的一应物什都不便带上,我便将印章交给青青代为保管。”沉默良久的苏彦终于开了口。
连平时对他淡漠视之的苏老太这般不遗余力的帮他,他何苦再纠结君子可为或不可为之呢?
刘喜怒瞪苏彦,“你也是读了几天圣贤书的人,可别信口雌黄,这事不是说说就算,凭证呢?”
苏彦脸色微微发白,口中却镇定回答:“小侄不敢诓骗刘二叔。至于凭证……”苏彦将苏玉妩塞到手心的白玉印章拿出来示人,“这就是凭证。此章是曾外翁用一整块的羊脂美玉,制成一大两小的子母章,母章如今在我姨母手中,两枚子章,其中一枚在外翁手里,另一枚,便是我手上这枚。
印章制刻于前朝,‘李’字是曾外翁请了前朝大书法家张旭先生的墨宝。众所周知,张旭先生擅于狂草,刘二叔若是不信,可让人拿纸泥来,一印便见分晓。”
刘喜嘴歪了歪,冷的丁暴喝一声:“老章!”
无人应,刘喜回头一看,“人呢?”说完就踹了身后家丁一脚,“特么的,你耳朵聋了?”
家丁捂着被踹的小腿骨,委屈应道:“二爷您喊的是章管家……”
刘喜又一是脚踹过去,“你特么眼瞎啊,没看到他不在,听到老子喊也不吱一声!”说完,犹不解恨的又踢了几下。
家丁吃痛也不敢喊,不断躲,也不断点头哈腰陪不是。
在家丁身上出够了气,刘喜回转身,见苏玉妩和苏彦等人都默不作声看着他,忍不住威风得意,“咳,下人愚笨,让各位见笑了。”
苏玉妩轻轻幽幽的道:“管教下人自有管事,刘二叔又何需亲自动手。
话又说回来,身边人若是不合用,的确烦扰,家奴尽管发卖,寻常仆人直接撵出府,重新挑选得用的人就是,动怒伤肝,刘二叔保重身体才是。”
“你……”刘喜被噎得说不出话。
他这一通发作本是为了吓吓苏玉妩两兄妹,让两人妥协,不想,苏玉妩小小年纪,行事却比他还狠决。
苏老太太忙又笑眯眯的赞同,还赞苏玉妩行事稳妥有方,不愧是大家闺秀。
刘喜回身又踢了家丁一脚,“愣着等死啊,还不快去拿纸张和印泥!”
家丁连连应是,一溜烟跑出去,生怕慢了又挨踢。
刘喜又斜牡丹花苏彦,说:“纸和印泥我让人去取了,可这里也没有张旭的真迹能参照,你如何证明?”
苏彦面带难色,沉吟不语。
苏玉妩微微一笑,“印章是谁人的笔墨真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能不能发挥效用。”
刘喜又斜眼看着苏玉妩冷笑,“哦?玉妩侄女要如何发挥这印章的效用?你跟苏彦是李家的表亲,你们拿着印章去城中李家的店铺,说它是少东家印章,怎知那李家的伙计不会故意包庇你们?此去益州来回须得三个月路程,一时半会也没法派人前益州核实,总不能由着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苏彦身子略微绷紧,下意识看向苏玉妩。
苏玉妩回以安抚眼神,不慌不忙道:“玉妩说过,凭此印章可调用李家所有店铺百万银钱。宋城李家的铺子总共三家,每月盈余共两千贯,每三个月交一次帐。离上次交帐刚过两月,冬至节刚过,生意比前几个月好些,三家店铺凑一凑,一万贯钱总是能凑到的。”
“一,一万贯?”
刘喜惊愕瞪着两兄妹。
他那知州阿爹明面上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六百贯,加上职钱、公钱、茶汤香料钱以及衣料薪炭钱,统共也不过一千五贯。
好家伙,这李家三家店铺一个月的收盈抵得上他阿爹累死累活干一年了!
刘喜心里怪不是滋味,既忌妒苏世良娶到巨贾之女,,富贵优渥,可以恣意纵乐,又暗骂苏夫人不知好歹,抱着块金疙瘩还不知道珍惜。
难道,对方执意陷害三房,是为了李氏那笔嫁妆?
好哇,怪不得愿意出百两黄金!
这样算来,他亏了啊!李氏的嫁妆里头,光是上品羊脂玉都有数件,那就值好几百金了,再加上其他金银首饰、田庄、店契陪嫁等等,他费这么大的力气,苏夫人才给他百金,亏大了!
刘喜心里所想,苏玉妩等人自然不知晓。
兀自坐着生气的苏二老太爷此时也坐不住了,他狐疑的看着苏玉妩两兄妹,“黄口小儿莫要说大话,一万贯?哼,你要能凭此章调出一千贯都算你有本事!”
苏二老太爷的语气酸味十足,可周围没人在乎,因为没人心里不酸。
一万贯啊,对于他们这些每月收入不足一贯的下等人来说,十贯都是大财,够三口之家一年嚼用。
一万贯,穷极一辈子不吃不喝也赚不到的钱数,可这只是别人三家铺子三个月的收盈。李家在各路各州的店铺不计其数,那得多少个一万贯?光是想想就令人振奋莫名。
所以,人彦公子有这么多钱,怎么可能会偷盗?
所有人的心在不知不觉都偏向认为苏彦是清白,绝不可能偷刘家的白玉笔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