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梁祝步安只能哼下半首,剩下的一半就得靠晴山自己发挥。是惊喜还是失望,反正不多久就能看到。
捉鬼照旧很忙,昼伏夜出,日子过得颠倒,但是七司众人自从听过晴山的“月溅星河”,知道她逢三都会这样弹一曲,便再也没有叫过苦。
洛轻亭布阵需要时间,每晚只能负责第一户人家,但是一整晚一整晚地跟下来,再没说过要早走,甚至怕众人说自己是吃闲饭的,早早就声明,挣了银子真的可以少分她一点。
邓小闲偶尔还会故伎重演,但是游平变得出奇积极,拘魂符跟不要钱似的到处撒,把邓小闲赖掉的两三户人家独自扛了起来。
到了初六晚上,众人又提议说,往后晴山先生每隔一晚过来就行,否则哪来的时间谱曲。
晴山本来还要坚持,步安也觉得大家的说法有道理,便定下规矩,让她逢双休息。
其实单单一首“月溅星河”,招来的灵气浓郁程度是比不上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的,之所以能够一下子提振士气,是因为逢三必有的承诺。
七司众人捉鬼毕竟耗费灵力,一阙江城子相当于发了一笔横财(邓小闲和惠圆还要加上兰亭夏集),有了这次还不知道下次在哪儿,而晴山的承诺是让大家都有了固定收入,当然意义非凡。
步安刚开始接触鬼捕时,觉得紧张又刺激,但是干得久了,看得多了,就越来越不稀奇。到后来,也能轻轻松松地指着挂在梁上的女鬼说:“果然是个吊死鬼嘛。”
一晚上蹭三十户鬼,有弱也有强,积少成多,量变攒成了质变,六月初七早上回到七司衙门时,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好像一点都不累,忙了一宿,仍旧精力充沛。
起先他还怀疑,是不是连着“上夜班”,上习惯了。被素素伺候着洗完脚,见她要出去倒洗脚水时,升起一个念头,喊道:“素素慢点!让我来!”
说着便穿上鞋,从素素手里接过洗脚盆。
“不重嘛?”他一脸愕然地看着素素。
素素理所当然地点头道:“是不重啊。”
小丫头天生力气大,当然不觉得一大盆重,可步安就不一样了。
这年头的洗脚盆是木头箍的,用料极扎实,自重本来就重,加上一大盆水,怎么可能端在手里轻轻松松——他可是上了一个夜班刚回来,照理应该很累了。
步安什么都没说,端着洗脚盆走出了屋,撤掉左手,就单用右手捏着盆口保持住。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哐宕!”
手上终于力气不足,洗脚盆砸在了地上。
“公子!没事吧?”素素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发现自家公子好像中了邪。明明一个没端住,洗脚水把鞋子裤子全弄湿了,脸上却笑得像失心疯。
“没事……好得很……再好没有了……”步安有些语无伦次,从发现自己能蹭到鬼气,到跟着鬼捕三司去蹭鬼,再到自己拉起队伍,一整宿一整宿,哄孩子求奶奶似的拖着邓小闲他们去捉鬼,蹭啊蹭啊,见鬼就蹭,终于特么有回报了!
这一脚盆水有多重他心里再清楚不过,放在以前,单手托住没问题,可要靠几根手指捏着盆口就保持住平衡,显然是不可能的。
亏得自己还绞尽脑汁地想着,神力到底是什么,原来神力特么就是神力?天生神力的神力?字面意思吗?开什么玩笑?!
步安一念及此,赶紧捡起洗脚盆一溜烟跑进屋,关紧房门,把素素逼在了墙角。
“素素你老实说!为什么你力气这么大?”
素素看着自家公子凶巴巴的神情,情绪没有丝毫酝酿的过程,“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素素就是力气嘛……力气就是大嘛……大力气嘛……”
步安把她擦眼泪的双手一把握住,狠着心道:“一句话翻来覆去说有什么用?我问你为什么你力气这么大?还有,你到底是妖还是神?”
“素素……素素怎么会是神……素素就是猫嘛……就是猫妖嘛……”
“那你变回去给我看看。”步安放开双手,板着脸道。
素素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鼓着嘴好像在用力……很用力地想要变回一只猫,没多久又一扁嘴,委屈至极地说:“素素……素素好像变不回去了……”
“你不老实!”步安指着她的鼻子。
“就是变不回去了,太久没变回去,素素忘了怎么变了!”素素咧着嘴哭,哭得伤心至极,一点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门外突然想起邓小闲的声音:“喂!大清早的还不睡,打孩子呢?”
“没打!还没打呢就哭成这样了!”步安朝着门外喊了一声,又看着抿嘴抽泣的素素,摇摇头低声道:“好了好了,下回再想想怎么变回去,现在不哭了,好不好?”
素素点头说“嗯”,抽泣着说:“公子,素素真的是妖,你相信素素好不好?”
步安摸了摸她脑袋,又伸手帮她擦眼泪,轻声安慰道:“不哭了不哭了,我相信你了……往后不问了,好不好?”
把这小丫头哄去睡了,步安躺在自己床上,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念头:有没有妖神的?算了!这小丫头嘴比刘胡兰还硬,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总觉得神力不应该这么简单,步安想再试一试。
……
……
这天下午睡醒之后,步安去越州城里转了一圈,回来时背上背着一张长弓。
邓小闲看得直乐,指着那张弓笑道:“怎么?乐艺修不成!要改修射艺啦?”
步安懒得跟他废话,走到院子里站定,把弓取下握在左手,右手三根手指搭了上去。
丹田鬼气瞬间便随着筋脉游走到食指指尖,这个过程他已经练习了不知道多少遍,现在那股鬼气比最初时已经雄浑得多,但还是最多贯注指尖,做不到祝修齐那样灵力离体。
院子里,众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情,就连张瞎子都竖着耳朵在听。
长弓被步安拉到七八分满,瞄准的是院子中央的假山,弓弦上没有搭箭。
“砰!”
“咔嚓!”
假山上溅起一团石屑,留下一个浅浅的小洞,但“咔嚓”声不是来自这里……
邓小闲哈哈大笑着,笑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不是笑步安的射艺太弱,而是笑他手上的弓。
“没人告诉你……没人告诉过你……射艺用的弓不一样吗?哈哈哈哈……寻常的弓不能空放!哈哈哈哈!”
他没说错,步安手上这把长弓已经废了。
“咔嚓”一声是弓面断裂的声音。
确实没有人告诉过步安,卖弓的老板也没说。可步安一点都不尴尬,甚至连气恼都没有,他陪着邓小闲笑,笑得也蹲到了地上。
“真是的!哈哈哈!怎么就没人告诉我呢!哈哈哈哈!那个老板!卖弓的老板!哈哈哈!真混蛋!”
他笑得很开心,比邓小闲还开心,而且不是装出来的,是真的开心。
终于能把鬼气伪装成灵气来修习射艺,哪怕假山上留下的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洞,对他来说也是从无到有,决定性的一步。
废掉一张弓算什么?
当天傍晚,步安背着重新购置的一张弓去捉鬼,晴山见了,大概想起那把古怪琵琶,笑着说:“步公子,你是准备把儒门六艺全都修习一遍吗?”
“有何不可呢?”步安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