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持父亲说完，众人落入了沉默。苏萌转身看了看供桌上的那个牌位，温暖的烛火映照着牌位上的字，闪烁摇曳。是庭院里起风了，馥郁香甜的桂花香迎风飘进内厅，仔细嗅一嗅，还可以嗅到海风的清爽。整点的报时响起，宋清持母亲打了个哈欠，夫妻二人上楼休息后，眉姑也端着茶具退了下去，宋清持也起身跟着去帮忙，内厅只剩苏萌和宋清持的姑姑。

“我爸爸的后半生一直在怀念关叔公。说是幸福呢？还是不幸呢？小宇就幸运多了。”

宋清持的姑姑望着庭院的桂树喃喃说道。苏萌一直以来的猜想似乎此刻也得到了答案，他反复思考方才的那句话，想要从宋清持姑姑的表述里寻找答案。

正思考着，宋清持姑姑转头笑着看着他说道，

“小苏，我跟你说个秘密，这个秘密除了我和阿志谁都不知道哦，小宇阿公其实不喜欢金桂和果茶这种甜的东西，但是关叔公喜欢。”

周年祭礼在翌日上午八点就要开始，还有许多曾经与祖父私交较好的老人来探问，大多是祖父的晚辈，尊祖父一声叔公。家人都各自换上了暗色的套装和西服，早早起来准备热茶和点心招待来客。眉姑早就楼上楼下的洒扫整理，忙的不停。宋清持也翻出了许久不穿的黑色西装。

昨夜降了些许寒露，草叶上挂满了水珠，映衬着金色的晨光不一会儿消失的无影无踪。苏萌望着窗外的那棵金桂出神，忽然身后一暖，是宋清持了过来。

“哥哥，要赖床吗？”

“才不，马上起来。”

“再躺一会儿也没关系的，会有人上来叫早。”

“那怎么行…”

苏萌一个翻身从铺席上坐了起来，他可不想宋清持的家人突然开门看到他和宋清持腻在一起的画面。

楼下的厨房里可就热闹了，宋清持母亲一边帮忙照看茶的火候一边对宋清持姑姑说道，

“你上去叫小宇他们吧。”

小姑姑端着一杯茶转转眼珠，坏笑着溜出了厨房，

“我才不干这费力不讨好的事呢，姐姐你去。”

“你这丫头怎么回事？我这里看着茶走不开。”

宋清持母亲向来拿小孩子没办法，宋清持的姑姑虽然和自己平辈分，但是也就比宋清持大十几岁，从小在家里最得祖父宠爱，性格和小孩子没两样。

“我把茶点送出去，你让我哥去吧。”

两人在厨房推三阻四的时候，宋清持父亲拎着小姑姑的衣领推去了楼上，笑着说道，

“你这个风风火火的性格，一会儿别把盘子掀了，上去和小宇他们玩去吧！”

“嗨…就让他们俩安静待一会儿嘛。”

“快去！”

宋清持父母异口同声的催促道，小姑姑撇撇嘴也只好乖乖听命。眉姑也在楼下忙碌，楼上静悄悄一点动静都没有。脚下穿着布袜，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很小，她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小心翼翼的摸到宋清持的房间门口，双手把在门的把手上，正要用力，门却从里面猛地被拉开。哗啦一声响吓了她一跳。

“……你躲在门边想干什么？”

宋清持已经换好了西装，笔挺的身影就立在身前，小姑姑拍着胸口，呼着气说道，

“你想吓死你姑啊？拉门用那么大劲儿。”

“二楼也是夜莺地板，小姑姑你走路的声音我早就听到了。想偷窥啊？”

宋清持笑着反问，苏萌在他身后也换好了西装跟着走了出来，宋清持姑姑看到时忍不住吸了口气。

“天啊！我总算知道小苏你为什么在公众面前不愿意穿西装了。唉…可恨我早生了几年。唉…”

“你晚生几年也轮不到你。”

宋清持洋洋得意的笑着反驳，结果挨了姑姑的一记用力的脑瓜崩才吐吐舌头认错。

楼下传来了宋清持母亲的声音，“你们三个小孩一会儿再闹，下来接待客人呀。”

周年祭礼早已没了悲伤气氛，大家给牌位供完香后，坐在一起聊的热火朝天，聊祖父或者祖母生前的趣事，亦或是各家自己的家长里短。有的和祖父熟悉一些，有的则和走的更早的祖母熟悉一些。宋清持的母亲坐在茶席中央，和左右的故友聊天说笑。眉姑则安静守在一边，煮茶或者准备点心，或者就只是微笑着静静听大家说话。

苏萌将坐垫递给了眉姑，眉姑笑着摆摆手，

“不用，我这样坐着就行。”

“您休息一会儿吧。”

“我不累，好多年没有这么热闹了，我心里也高兴。”

苏萌顺手摸了一把地板，一尘不染。

“小宋祖父走后，这座宅子还有人住吗？一丝灰尘都没有。”

“没人了，关叔公走的最早，再就是小宋阿婆，最后是小宋阿公。阿公走后，这座宅子就彻底空了，不过我舍不得院子里的那些花草，他阿公阿婆和关叔公当宝贝照料的。我就没三天过来收拾打扫，给花草浇浇水。你看长的多好，那棵金桂最争气啦。”

眉姑说话的声调不高，却很温和有力，语气里透着淡淡的缅怀故人的愁绪，却并不悲伤，更多的是一份淡然。期间又聊起了宋清持的父亲和姑姑出生时，宅子里的趣事，宋清持祖母离开时，祖父的黯然神伤。再后来是宋清持出生了，宅子再次恢复了欢乐，宋清持的百日宴、抓周宴、牙牙学语……都在这座宅子里。三代人的生命延续，兴衰更迭在这宅子里发生，深深的映在眉姑的记忆里。

苏萌望着眉姑斑宋的鬓角和眼角温柔的笑纹，逐渐明宋了眉姑对这座宅子的感情，她的大半生都围绕着宅子里的宋家人，她把自己的母爱奉献给了早早失去了母亲的宋清持父亲，小姑姑和阿志，又把祖母的温和体贴奉献给了小宋清持。眉姑已经成了宋家离不开的寄托，是他们最重要的亲人。

“眉姐！我想吃啤酒煮毛豆可以吗？”

小姑姑凑了过来搂着眉姑的肩膀亲昵的撒娇。

“可以啊，你还想吃什么一起告诉眉姑，眉姑给你做啊，小苏你和小宇有没有爱吃的？”

眉姑转头看向了他。

“眉姑煮什么都好吃。”

“今年要去竹枝岛祭拜吗？”

一位年长的长辈问了一句，宋清持父亲点了点头，

“按照惯例来吧，去竹枝岛看一看。”

苏萌忽然想起了之前在岛上捡到的那只表，不禁有些疑问。宋清持父母和小姑姑，还有宋清持自己以及眉姑，从来不提宋清持祖父是怎么离世的，为什么表会出现在岛上。他之前想问，却总觉得两人关系没有亲密到可以问这件事的程度，不过现在，应该可以了吧？

他拽了拽宋清持的衣袖，带着人去了二楼。宋清持有些纳闷，

“哥哥，有什么事要避开长辈们问我？”

“我们之前在岛上，捡的那只表你还有映像吧？”

“嗯有啊，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