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宋清持感觉到了手机的震动，连忙查看发现是苏萌发来的，约他七点见面。他盯着屏幕上的字，输入了一大堆的字，思前想后又逐个删掉，打了一个“好”点了发送，和他一起的女孩探头看向手机，发现对方并没有躲开故作生气地说道，

“喂，你也不躲一下，就这么不怕我知道吗？”

“知道了也没什么吧……”朱宋清持笑笑说道，收起了手机。

“叫小白的这个人……是你女朋友？”女孩试探性的问道，眼神还不时瞄着对方。

“……”朱宋清持没有承认，因为苏萌是男的，但也没否认，女孩儿见他不说话情绪也低落了，咬着奶茶吸管说道，“咱们俩一起排这个大作业有一个月了，莫非你对我就一点感觉都没有么？”

“你挺好的啊”朱宋清持抬头看向对方笑着说道，女孩看出了朱宋清持眼神里的疏离感，叹了口气，“我人生中第一张好人卡是你发的，行吧”

“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大约有一分钟，结果对面就发来一个“好”，苏萌差点背过气去。他就这么在车里一直坐着，抽了好几根烟。好容易挨到七点，他看着对方从楼里出来，心里忽然起了一股邪火。

“你是不是在吃我的醋？”苏萌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

“嗯？我……我吃你什么醋…”朱宋清持有些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你不是可以看到我的记忆嘛……那你就肯定知道我谈过女朋友……而且……”苏萌连忙解释道，“而且，可能还不止一个……”

“三个”朱宋清持替他补充道，“本科两个，读研一个”

“……”苏萌天了天嘴角，发现自己真的是一点秘密都没有了，那干脆就问清楚他是怎么想的好了，但是直接问的话是不是显得自己像个流氓一样，一点都没有大人的风度。可是再看对方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过去么？那是说自己过去和谁谈过都无所谓了，生气！

“不过我后来就不怎么看到了…”朱宋清持说道。

“所以……？你后来看到的都是谁？”苏萌问道，对方却一言不发，俊秀的眉眼笼在了一片淡淡的光影里，

之后苏萌问道，

“你真的能看到我关于前女友的回忆？”

“能啊”朱宋清持挑挑眉毛回应道，等着苏萌下一句，准备继续逗他。

“那你抓紧时间看吧”苏萌凑近他耳边，没羞没臊的说道，“以后你就只能看到咱们俩做的这些事儿了……”

“……”

苏萌眼见身边的人脸上蹭的烧起一片火，差点笑抽过气去。

海水卷着细碎的泡沫冲刷着沙滩，粼粼海浪翻卷着，跳跃着在海面上起舞，朱宋清持看了看四周，他知道自己又来到了苏萌的记忆深处。

苏萌的记忆深处是一片广阔的海，有清凉的海风，也有潇洒的海鸥，还有奔涌的海浪，远处是蒙在光辉中的雪山。朱宋清持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就被深深吸引住了，他看过太多可怕的，自私的，欲望的，充满罪恶的记忆；这样宁静，平和的一片海让他神往。

他会坐在海边静静的吹着风，听海鸥的鸣叫。苏萌记忆中的海，太阳不会从天边升起，而是从后方成片的矮矮的，密集的街巷里滚出来，慢悠悠的滑入海水中，漂浮着，发出温暖的橘红色的光，整片沙滩都会变成淡粉色。天色渐晚的时候，月亮也会从那片楼里滚出来，太阳这时会慢慢的沉入海中。他一开始会被这样的景象吸引，久而久之，他对那片街巷产生了好奇。但那片街巷很暗，光线只朦朦胧胧的罩在上面，似乎在队戒他。

后来他再次来到这片海的时候，发现那片街巷变得亮堂堂了，太阳仍然漂浮在海上，月亮也在旁边浮沉。他顺着太阳在沙滩上的痕迹走进了街巷里…

一个女孩坐在水池里，抱着一个大大的橘红色的橡皮球，她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男孩抱着一个明黄色的橡皮球。男孩正开心的拍打着明黄色的橡皮球，橡皮球在水里浮沉，荡漾起涟涟波纹。

“小宇，来，到姐姐这儿，姐姐抱着你”

男孩伸出手向女孩探过去，女孩将男孩儿抱在怀里，轻轻给男孩擦去脸上的水。

“姐姐，给我讲个故事吧”

“讲故事啊…我想想…”女孩温柔的笑着说，眼睛里闪着光彩。

“几个月前董阿姨刚生了一个小宝宝，特别漂亮，眼睛特别好看，亮闪闪的。爷爷特别喜欢他”

“有姐姐漂亮吗？”男孩稚气满满的说

“比姐姐漂亮多了…将来没准你俩能认识，也许还能成为好朋友，他比你小两岁，你要让着他做一个好哥哥”

“姐姐你也要当个好姐姐”

女孩听了这句话，半晌没有说话，只将男孩紧紧抱在怀里，凝视着水面轻声说着，

“小宇啊，我的好小宇，忘了姐姐吧…姐姐有点累了，忘了姐姐吧…”

女孩的手轻轻拍着男孩儿的后背，男孩逐渐有些困倦睡了过去。

朱宋清持站在远处看着依偎在一起的姐弟两，橘红色的橡皮球和明黄色的橡皮球在水中上下飘摇，朱宋清持转头看向身后的那片无边无际的海，橘红色的太阳和明黄色的月亮越靠越近，终于靠在了一起，海浪的沙沙声携着海鸟的呜咽荡漾在耳边。

他终于明白，白帆其实并没有被锁在黑暗里，她一直在苏萌记忆深处的这片海中，苏萌为她创造了一片海，这里有白帆曾经熟悉的一切，矮矮的街巷，清澈的水池，橘红色的橡皮球。只是这个世界藏的太深，苏萌自己可能都已经想不起来，他在这里细心地，周全的保护着17岁前的白帆，朱宋清持可以看到大笑着跑过的15岁的白帆；也会看到披散着头发，光着脚丫吹着泡泡水无忧无虑的16岁的白帆；看年自己刚出生的时候，抱着两岁的苏萌，和世界温柔告别的白帆。

那片海很温暖，但也很让人难过。苏萌记忆里的白帆，永远停在了17岁，永远留在了那片海，留在了黑暗来临前的最后一个光昏，在这里太阳和月亮终于能够在一起漂浮。

仿佛一切回到了那个午后，暖洋洋的阳光照在浅浅的水池里，白帆抱着苏萌唱着歌哄他睡觉。第二天没有刘素锦来带她走，也没有白正东骗她进入会团。只是一个明媚的白天，她像往常一样醒来，背着书包去学校，临走前和家人温柔的说再见，晚上又会回来。

可在苏萌关于白帆的最后记忆里，还是刘素锦按响了门铃，那个曾经救过自己的刘医生，她微笑着带着白帆离开。白帆临走前看向父母和坐在宝宝椅里向她伸手哭喊的小小苏萌，温柔的和他们挥手说再见，又忽然抬起了头看向默默站在苏萌身后的自己，明媚的眼睛笑得弯弯，

“再见”

他听到白帆说，似乎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对苏萌说，更像是对苏萌为她创造的这个温柔的世界说。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