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喂，殿下，您忘了是怎么被陛下禁的足了?”

前些日子，皇帝检查儿子功课，“常言道：‘亲仁善邻，国之宝也。’礼尚往来，尊师重友，方能协和万邦，盛世久安。我问你，‘有朋自远方来’，下一句是什么？”

“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诛！想我热血男儿，定当保家卫国，固守疆土！”

帝怒，罚瑾禁足三日。

慕容瑾放下手中的菜叶，横了小橘子一眼。

“还有，若再被皇后娘娘发现您养了兔子，这次会是什么，清蒸还是红烧？”

小橘子是慕容瑾闭着眼睛挑的下人。可能这就是缘分吧，两人私下倒不像是主仆，颇有几分兄弟义气。

“还说，都怪你没看好，让它们跑了出去，才会被皇后发现的，我还没问你的罪呢。”慕容瑾抬脚踹了过去，小橘子正收拾散落一地的书籍，一个踉跄，差点撞上桌角。

“上回没能出宫去，都一个月没去挽芳斋了，那儿的老板娘柳姐儿应该想我了，这次你给我机灵点儿，不要再像……”

“咳咳，殿下这是又要出宫去？”沈瑜没见过几次慕容瑾，但关于这位三皇子天性顽劣，屡次逃课出宫的故事却是略知一二的。

慕容瑾没料到沈瑜的出现，倒是一惊，忙遮掩道：“哦，不是，你听错了。”正了正坐姿，暗示小橘子把煤球藏起来，毕竟这是刚到手的新宠。

“沈大人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殿下上次参加臣家宴时，不慎遗落了一枚禁步，特来归还。”

一经提醒，慕容瑾这才记起来那一晚对沈瑜的调侃，担心被记仇，又害怕被听去些什么，倒生出几分局促不安，“那个，多谢沈大人，有劳您跑一趟了。”

慕容瑾接过禁步，对上沈瑜莹莹含水的眸子，嘴角微弯的弧度刚刚好，月白的袍子更衬得光风霁月，立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嗯，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这天是沈尚书沈信之的四十大寿，沈府张灯结彩，高朋满座。沈信之为官二十多年，待人谦和，尽心尽力辅佐皇帝，在朝中也颇受人尊敬。奇珍异宝，山水画卷，琳琅满目；祝寿贺词，高官达贵，络绎不绝。

“室有芝兰春自韵，人如松柏岁常新。恭贺沈尚书寿辰。”语罢，一对琉璃白璧杯被呈了上来，玲珑剔透，流光溢彩。

来人正是当今圣上的第二个儿子慕容珩，玉冠束发，青丝墨染，腰间环佩缠身，走路时带起一阵响动。慕容珩自小聪慧，深谋远虑，上到天子下到侍仆都十分看好这位皇子，这可能就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吧。

“参见二殿下，多谢殿下赠予家父此稀世珍宝。”回话的这位就是沈家的长子沈瑜，玉白的上衣，襟边上隐隐约约的银线图案精致又恰到好处，淡蓝的下裙和外衫袖口都点缀着团团琼花，弄玉轻盈，飞琼淡泞，流云步履间，似有丝丝缕缕的淡香若有若无地迎面而来，像极了他这个人，如沐春风般的美好。

沈夫人是慕容珩母亲，皇后的表妹，因此两人平时也多有往来，今日倒也不必过多寒暄，行过礼，沈瑜便领着慕容珩进了里屋。

席间权贵们你来我往的客套敬酒自是免不了，沈瑜不胜酒力，但又不好失了礼数，只好举杯应下。

酒阑灯灺，客散杯凉。温一壶月光入酒，捻一缕星辉入香。

月色把庭院映得或明或暗，沈瑜脸上微醺着两朵红晕，回卧房明明可以走连廊，却不知怎么的踏上了黑灯瞎火的鹅卵石小路。这不，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大胆，岂敢偷看本皇子……”

沈瑜一惊，醉意顿时散去半分，立刻作揖赔礼道：“臣不是有意冒犯三皇子，方才宴上多饮了几杯，迷迷糊糊的，这才冲撞了殿下。”

“我道是谁，原来是沈大人。都说沈大人方正端礼，不曾想却有此等癖好，哈哈哈……”语罢，慕容瑾挥袖而去。

沈瑜比慕容瑾大了好几岁，在他看来，瑾不过是性情顽劣的小孩子罢了，对于这样的打趣倒也不是很在意。

刚踏出一步，脚下就硌到了什么，低头一瞧是一枚和田暖玉禁步，想来肯定是方才三皇子掉落的，未曾发觉。

沈瑜依旧被慕容瑾拽回了房间，终是压不下怒火，一把扯下喜帕，连着带落了束发的金冠，一头青丝如瀑散下，狠狠道：“殿下，你闹够了没？”

慕容瑾有些痴迷，眼前描眉点唇，浅粉淡妆的沈瑜不同于往日儒雅谦和的温润，倒是有几分勾魂摄魄的柔媚，胸口因为愤怒而起伏有致，交领处绣着的金蝶也变得灵动起来。

慕容瑾心动了，或许说从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心动了。

沈瑜见慕容瑾站着不动，转身就想往外走，衣袖一紧，更加恼怒，“你疯了吗？”

“对，我就是疯了！”慕容瑾反手将人甩至床上，按住肩头，死死盯着沈瑜深邃的眼瞳，仿佛能从中攫取到什么一样。

疯了，他的确疯了，疯了地想他，疯了地念他，这种疯魔的想念如万蚁噬心，如百虫啃骨，一点点地将自己吞没。

沈瑜被突如其来的撞击震得头脑昏沉，眼前一时模糊不清，可是就算再迷茫，也明白面前人想要做什么，挣扎了一会儿，用力推开，道：“放开！”

慕容瑾真的疯了，扣住沈瑜的双手，失去理智般的拼命撕扯身下人的衣领，看着胸口刺目的刀疤，眼中酸涩。

你一定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许是泪水蒙了眼，不知怎么的，意识渐渐开始涣散，紧跟着脑中浮现出很多熟悉的画面，熟悉的身影，熟悉的眉眼……

回忆如潮水般涌进脑海，沈瑜好像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很多人……

“三殿下，您的禁步，臣特来归还……”

“殿下，您若真懂得尊师重道，也不至于……”

“殿下，您还是应该多注重学业……”

沈瑜不受控制地配合着，给予眼前之人所想要的。

恍惚间，脑中不由自主浮出一个名字，掺杂着些许悲泣，低声道：“阿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