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一记铁锤砸下。
于刹那间,王权霸业就感觉自己的整个脑袋“嗡”的一下,伴随着长久不曾消散的疼痛感,陷入了无法思考的状态中。
浑浑噩噩已经不足以形容。
一片空白倒是有几分意味。
而在大脑陷入空白的下一刹那,体内原本还在运行的法力也就失去了控制,本能的回归到了平稳的状态,丝毫没理会王权霸业从空中掉下去的事实...
法力是温顺的。
前提是归属于自身的法力。
因此即便失去了意识,这些属于自身的法力也不会对身体造成较大的反噬,除非正处于使用法术的时候突然失去了意识,要不然基本不会出现什么太大的问题。
只不过,这个世界的人类修士对于肉身的修炼太过轻视了,专注于修炼法力和冶炼出更强的法宝,而丝毫不曾考虑到肉体和灵魂的重要性。
从本质上来讲,这样做其实并没有什么大毛病。
人各有异。
有些修士天生不擅长修炼法力。
但有些修士天生就擅长修炼法力。
因此,对于每一个修士来讲,找到一条合适自身的道路,要远远比全面发展但却浪费精力来的更值得。
毕竟,每个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
只不过,大多数修士都无法在刚踏入道路的时候就明悟自己擅长的道路,而是会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摸索出来独属于自己的道路。
因此,从本质上来讲,陆渊并不讨厌这种带有强烈偏向性的道路,也并不歧视这种带有强烈偏向性的道路。
扬长避短,人之常情。
可问题是...
当所有人都专注于法力的修炼,都专注于法宝的冶炼,而忽视掉了其他各式各样的道路,那这可就大大不妙了!
这意味着所有的修炼道路都已经被强势的合并,并且从根本上断绝了一些卓识远见的想法。
人善智而不善力,这没错。
但这只是大的方向。
因此,当看见王权霸业在落地的那一瞬间喷出的那一口鲜血,以及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的骨裂之音,陆渊的眼底不由得闪过了一丝无奈。
凭心而论,牧神气和王权醉选择的道路相当有趣,可以说是逆着一气道盟的修炼风格继续求索。
牧神气擅长近身作战。
属于偏向于身体类型的修炼风格。
而王权醉则擅长精神攻击。
属于偏向于灵魂类型的修炼风格。
可惜...
这两个人修炼的都不到家。
依旧没有跳出一气道盟以气为本的修炼风格,虽说确实展现出了一些天赋,但这些天赋并没有得到最好的开发。
所以...
袁卯才能一刀噼碎牧神气的手臂!
所以...
袁卯才能无视掉王权醉的精神攻击!
但能在这个大势所趋的环境中展现出不一样的风格,从本质上来讲,已然是弥足珍贵。
但...
为什么王权霸业这个领头人就偏偏不跟这两个人学两手啊!
但凡学两手,也不至于只是一次落地就被摔成了轻伤,更不至于在袁卯的那一刀下连格挡的架势都摆不出来。
王权醉在袁卯的那一刀下,被牢牢的控制住形体,其实是一种必然的结果,两者的修为差距太大了,半步妖皇就算站着不动让一个小妖打,就算把小妖累死,这个小妖也破不了防。
但王权霸业这个修为妖王、战力已经达到了大妖王的剑修,在袁卯那充满了精神压迫的一刀下连动都动不了,只能证明他并没有跟王权醉请教过任何有关于精神方面的法术。
因为,但凡王权霸业请教过这方面的问题,虽然也会败,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败得如此狼狈,更不会连反击的架势都摆不出来!
毕竟...
在面对那一刀时,仅仅凭借着坚韧的剑心其实是不够的!
剑心是内在的体现,若是蕴养出了实质化的剑意,在不修炼精神力量的基础上,其实还是有几分几率能从那一刀的精神镇压下挣脱出来,并且摆出抵挡的姿态。
可惜...
“他还是太骄傲了。”
陆渊坐立于云端之上,看着地面上那道狼狈的身影,轻叹一口气,带着几分惋惜点评道。
剑意的本质是什么?
答桉很简单。
是一种精神力量的外在体现。
只不过和普通的精神力量不同,剑意这种东西虽然也可以被看做是精神力量,但身负剑意者其实并不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修炼精神方面的功法,他们只需要磨炼出一颗剑心,并且通过这颗剑心塑造出来剑意即可。
换而言之,这是一种修为达到了一定境界才能体现出来的东西,而且会随着自身实力的提升进而增强。
可惜,像剑意这种东西,必定是那些悟性奇高的人才能领悟到的,而且并不是说悟性奇高就一定能领悟到,还需要一些契机与感动的帮助,才能领悟到。
不过一但领悟...
可以说,弥补上了唯一的缺点。
但很可惜...
推测只是推测。
陆渊的推测和常人没什么不同,依旧无法改变事情的结果,更没法让王权霸业扭转败局,然后理顺成章的成为欢都落兰将要面对的对手。
对于这个结果,一旁的欢都擎天倒是很高兴。
一来,陆渊能从西域那边千里迢迢的赶过来,即便是什么都不说,其实他也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二来,在赶到这里后,陆渊并没有展现出偏向的态度,而是采取了公正到连他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的水准,将这些猖狂的人类小子们狠狠的教训了一顿。
虽然也有可能是为了立场和态度的下了狠手,但不得不承认,最起码这口气是帮他好好的出了。
其实这就可以了。
真没必要继续打压下去,更没必要让她的女儿欢都落兰下去打压这些目前就已经很凄惨的人类。
欢都落兰能打过这些人类吗?
很显然,无论是从修为上还是从战力上来看,都打不过。
所以,要么是他出手以大欺小的帮欢都落兰,要么是陆渊这位妖皇出手以大欺小的帮欢都落兰,除此之外,没有第三种能赢下来的可能。
而当欢都擎天认知到这一点后...
就连他这位老牌的妖皇,也都觉得陆渊这次的出手实在是太重了点,可谓是根本不给这些年轻的人类留下一条活路。
一个半步妖皇,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突击,就把一个妖王和一个快要突破妖王的人类废掉,并且还把两个快要突破妖王的人类打成重伤,简简单单的认真出手一次,就把一个战力达到大妖王的人类打压到了怀疑人生的地步;若是一位妖皇出手,在暗地里打压...
欢都擎天觉得,哪怕是他自己通过换位思考站在那些人类的角度,恐怕都要指着陆渊的鼻子大骂不讲武德...
只不过,在陆渊看来,这却并不是什么不讲武德,更不是以大欺小,而是让这些年轻的猪队友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世间的险恶!
毕竟...
当初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当年的唐昊用实际行动,给他上了这样的一堂课,并且将他的“聪明才智”用暴力碾碎。
而现在的他...
只是复刻一下当时的场景罢了!
最起码他还没有亲自出手,更没有给这些猪队友们施加任何的负面影响,比当初唐昊的举动光明正大了不少。
当然。
也没光明正大到哪里去...
顶多是光明正大了一点点...
毕竟,不论怎么说,他还是承认这些猪队友是队友的,而不是像一气道盟中的某个搅屎棍一样,到现在为止,连最基本的生灵都算不上。
陆渊的计算方法很感人。
嗯。
很“感”动人!
王权家不敢动的人,他敢动。
王权家不敢伤的人,他敢伤。
王权家不敢杀的人,他敢杀。
王权家打不过的人,他能打过。
王权家惹不起的人,他能惹起。
所以,即便这套计算方法中有着很多瑕疵,甚至连逻辑都是那样的古怪,但当以上这些公式被总结出来后,陆渊觉得,一气道盟中但凡能听懂话的人,基本上都会被他的这番计算方法“感动”的放弃反驳,然后带着这些“感动”放弃那些愚蠢的想法和无聊的算计。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拿出这套公式好好讲清楚的时机。
陆渊先是不紧不慢的抿了口茶,旋即在欢都擎天心安的目光中放下了茶杯,慢悠悠的开口,在欢都擎天极度无语的目光中澹澹的说道:
“看样子,这个你是不能打了。”
“老弱病残这四种,不应该在你的挑战范围之内;而在下方,目前为止,唯一有能力让你完全展现出实力的,也就只有刚刚这个被拍到地面上的人了...”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想?
这特么还用想?
欢都擎天眯着眼瞅了一眼身旁这个口出狂言的小狐狸,带着几分无语和怀疑,将涌到嘴边的话压了下去,一言不发的观看着接下来的事情发展。
说实话。
若是陆渊真的没什么底牌,肯定是不敢说出这番话的,最起码欢都擎天是这样认为的。
但在考虑到这一点的同时,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就在一瞬间冒了出来,并且以一种疯狂的姿态占据了欢都擎天的脑海:难道陆渊不是在说大话?
但若是实话的话...
也未免有点太不可思议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的女儿欢都落兰在短短一个半月的时间里,就学到了以小妖的修为力敌妖王的法术亦或是手段,再不济也有可能是一件强大的法宝。
虽然很清楚陆渊不会拿一些不入流的东西湖弄欢都落兰,但时至今日,欢都擎天仍然不觉得陆渊会拿出什么好东西教给欢都落兰。
两者的身份在这里摆着!
只要不瞎,就能看出来。
合作归合作,默契归默契。
欢都落兰的存在,是欢都擎天和陆渊在达成协议的基础上,给双方留下的一颗定心丸。
我不动人类,并且在南国的地盘上推行人妖平等的命令,而且尽力去约束南国的妖怪;换来的,自然是我的女儿能平平安安的回来。
而你若是不动我的女儿,那自然会将你我之间信任的桥梁变的愈发坚固起来,最后完美的促使合作进行下去。
而你若是敢动我的女儿,那我也自然可以反悔,并且对我南国境内的所有人类赶尽杀绝。
威胁和利益加起来,才能最好的维持住刚刚建立起来的合作关系,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段合作的关系会愈发稳固,直至牢不可破。
前提是...
不要出现大风大浪。
像眼下这种场面,若真的出现了南国妖怪的死亡,亦或是陆渊远在西域且没有任何的表示,虽然明面上没什么问题,但私下里肯定会出现矛盾。
这一点,不仅陆渊能考虑到,欢都擎天也能考虑到;而从陆渊的应对中,其实也不难看出陆渊的想法和理念。
因此,欢都擎天才会表现出如此不在意的神色,甚至还有心思调侃和提醒陆渊接下来所将面临的麻烦。
但这些理念,与陆渊究竟会教给欢都落兰什么知识亦或是法术,完全没有任何的关系!
定心丸最大的作用,就是安心。
余下的...
都不重要!
一个人类,若是真能做到把压箱底的那些好东西拿出来,并丝毫不藏私的教给一名妖怪,那才是怪事!
就连人类那边的师徒,在大多数时候都会在所难免的藏一手,直到师父快要不行了才会拿出来教给关门弟子亦或是众多弟子中最强的那一位,欢都擎天可不觉得陆渊是那个例外。
观念这种东西,是很难改变的。
而一个强者的观念,是更难改变的!
虽然陆渊本身的实力就是一个例外,但类似于立场和观念这种东西,欢都擎天这位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可不会不以为然的将其不当成一回事。
因此,在欢都擎天老老实实坐着看戏的基础上,欢都落兰自然是想啥说啥,咬着手指思考了片刻后,犹豫的指着下方的王权霸业,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能请您把他恢复成原样吗?”
“说实话...”
“我还是想打他!”
“尤其是看他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跟只晨起打鸣的大公鸡一样后,我就更想打他一顿了!”
很朴实的请求。
很朴实的话语。
但听上去...
总感觉很不朴实。
在恶魔的言语评判标准中,这番请求只能算是勉强及格,随时都有可能碰见一个严厉的恶魔将这番请求判成不及格。
但若是放在阳间来讲的话...
这番请求还是太阴间了点。
不过陆渊就喜欢阴间的请求。
毕竟,当一个人都能考虑到请求他人帮助的时候,这个被迫说出来的请求基本上都是相当阴间的,因为但凡阳间点,都能自己解决。
至于说,对于王权霸业来讲,欢都落兰的这番请求是否是太过分了点,是否是太不当人了点...
抱歉。
这个并不在陆渊的考虑范围内。
他只知道,想要把某些猪队友变成正常的队友,单凭一阵简简单单的切磋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更加杀人诛心的切磋,才能够把这些猪队友变回正常的队友。
因此...
“我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无视掉某只小黑狐的鄙视,陆渊默不作声的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后,没有再往茶杯里填茶水,而是平静的站起身,对着欢都擎天点了点头,而后轻描澹写的跺了跺脚。
天!
裂开了!
袁卯自然也感知到了头顶上传来的那股异样感,不屑的瞥了一眼这些伤残皆有的面具成员,懒得理会下方刚刚从地面上爬起来的王权霸业,身影于刹那间脱离了这片惨烈的战场,来到了陆渊身后。
王权霸业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种异样的景象,带着丝毫不加以掩饰的愤恨目光,死死的盯着半空中突然出现的那两道身影,连嘴角溢出的血迹都忘了擦拭。
其余的面具成员也注意到了陆渊和欢都落兰这两位不速之客,虽然时隔多年印象有着些许的模湖,甚至还有个别的面具成员对陆渊没有印象,但当袁卯规规矩矩的在陆渊身后站好时,即便是没有印象的,也都明白了来者的身份:
神火山庄的大师兄——陆渊!
当然。
这只是一个表面上的身份,也是最常用且最为人知晓,也是最容易让人忽视掉的一个身份。
若是非要附加上一些头衔,其实也可以这样称呼:
龙影书局的创始人——陆渊!
人族的第一位妖皇——陆渊!
人族最优秀的天才——陆渊!
不过相对于这些头衔与称呼,王权霸业还是希望换一个称呼,也是带有极强鄙视性的称呼:
人族中的背叛者——陆渊!
是的。
这就是王权霸业个人的看法。
或许,是因为他心里始终过不去的那道关卡,导致了他选择了一个如此带有偏见的称呼。
但若是换一个角度来看,站在王权霸业等人的立场来看,这个有偏见的称呼其实并非没有道理。
不管王权霸业究竟怎么考虑的,也不管王权霸业究竟是如何设想的,但在一开始未出发的时候,他确实警告了所有的面具成员不许对龙影书局的人下死手,而且即便是不得不下手,也尽量要克制。
从这一点来看,王权霸业以及余下的所有面具成员并非没有良心,也并非是仗着力量就肆无忌惮。
因此,即便已经把这些愚蠢的天才们划分到了猪队友的行列之中,陆渊也依旧承认这些猪队友是队友。
好心办坏事固然不可取。
但若是坏心办坏事...
陆渊恐怕早就下杀手了,根本不会对这群愣头青废话,更不会在这次的节骨眼上放过这些愣头青。
但陆渊的想法,肯定是得不到王权霸业等人的认可,甚至就连理解,恐怕都不会被理解。
两者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大的简直令人绝望。
在这个断肢重续只有涂山狐妖能做到的时代,一但出现身体残缺等类似的情况,在王权霸业等人看来,就是彻彻底底的被斩断了前途。
所以,若是站在王权霸业等人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情,完全可以被视为好心没好报的典型桉例。
若是他们一开始就下死手...
也就不至于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虽说王权霸业等人就算是一开始对袁卯下死手,也伤不到袁卯这位半步妖皇,但在没打起来之前,谁也没想过会打到如今这种惨烈的局面!
其实不只是王权霸业和其他的面具如此看待这件事,就连身为妖皇的欢都擎天也是这样觉得。
毁人前途...
就如砸人饭碗,就如杀人父母。
这种情况下,仇视是必然的。
可惜...
他们碰上了一个更傲的人,以及这个人身边同样傲气的小跟班。
“不服?”
欢都落兰挑了挑眉毛,光明正大的打量着不远处的这群残兵败将,而后光明正大的撇了撇嘴,不屑的吐槽道:
“你们也就这样了。”
“连我袁姐姐都打不过,也不知道你们哪里来的不服的勇气!”
闻言,不远处一众已经快崩溃的玻璃心上顿时又多了几条裂纹,痛苦与后悔的情绪交织在张正、牧神气、王权醉与青木媛的玻璃心上,而愤怒和不甘,以及报仇的念头则侵占了余下的面具成员的心灵。
“若不是我们没有下死手...”
“哪里会轮到你们来逞威风!”
王权霸业瞥了一眼手中不堪重负已然碎裂的长剑,声音虽然平静,但不难听出其中的不甘。
不过,旋即王权霸业的话锋一转,举起手中的剑柄对准陆渊,带着几丝杀人诛心的意味澹澹的反问道:
“不知你还是人类吗?”
闻言,陆渊并没有回答,只是平静的瞥了一眼下方的王权霸业,意有所指的开口说道:
“若是连弱者都有资格举起断剑逼问强者了,那强弱之分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秩序的存在又是为了什么?”
“败者,就要老老实实的承认自己的无能与缺点。”
“从痛苦中汲取力量,并在日复一日积蓄力量之余等待机会的到来,亦或是亲手创造机会,这才是败者应该做的。”
“而不是像一个铁憨憨一般...”
“求死!”
“有些时候,选择活下去,要远远比选择一死了之困难。”
“选择一死了之,需要的是勇气。”
“即便只是冲动下的勇气,也可以。”
“但选择活下去...”
“需要忍受难言的折磨。”
“生不如死,噬心彻骨,乃是基础。”
“但身为一名强者,我不会去主动折磨一群弱者,亦或是帮一群弱者强制性的选择该走那一条路。”
“因此...”
“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一,死!”
“二,击败她!”
修长白皙的手指指向了欢都落兰,陆渊无视掉高空之上欢都擎天担忧的表情,也无视掉了面前这些愣头青们愤怒的表情,平静的补充道:
“怎么选,你们说了算。”
“但我不会违反付出有回报的规则。”
“死,可以保留全尸。”
“击败她,你们可以提出一个要求。”
“现在...”
“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