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慈的笑声刀一样刮过顾悠的心,她一脚踹开虚掩的卧室门,笑声戛然而止。
眼前景象让她握枪的手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
“妈妈!”慈慈看见顾悠自然手舞足蹈想过来,却被另外一双大手拦住,稳稳抱入怀中。
“顾悠,好久不见。”沈慕成笑着说。
他的样子几乎没变,只是消瘦几分,显得更加挺拔,一双黑幽幽的眼睛落在顾悠身上肆无忌惮的打量,里面暗潮涌动,语调却平常的仿佛真是旧友重逢。
不等顾悠开口,他又摸了摸慈慈的头发,“你女儿真可爱。”
顾悠自己落在沈慕成手里时都没有这样恐惧过,她竭力控制枪口稳稳对准他,强迫自己冷静,“沈慕成,放了我女儿。”
“我以为你会更好奇我是怎么活着回来的,能在徐湛心里上了黑名单还活命的人,我算是头一个了。”沈慕成低低的笑了。
“叔叔,你认识爸爸?”慈慈突然开口,一双眼睛灵动可爱纯净无暇,全然没注意到室内剑拔弩张的气氛。
“不止认识,”沈慕成一只手捞起慈慈在他怀里,“我和你爸爸妈妈都是朋友。”
顾悠注意到他手中没有武器,但以沈慕成的身手,即便武器藏在怀里也能够瞬间致命。
“你想报复尽管找我,不要伤害我女儿。”顾悠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是啊,我的确应该报复你,害死我父亲的是你而不是徐湛,我和他周旋那么久也不过让他证明有多爱你而已。”沈慕成涩然一笑,“现在徐湛远在国外,他救不了你,你也救不了你女儿,不如坐下来好好陪我聊聊?”
慈慈在沈慕成的怀里那么小一团,看得顾悠犹如火烧,焦痛灼热,她没有任何把握现在开枪击毙沈慕成还能保证慈慈安然无恙,如果沈慕成鱼死网破,她决不能冒着危险拿孩子来下注。
沈慕成就是看中了她的投鼠忌器,也了解她宁愿自己拼求一死也会保全别人的性格,所以拿慈慈来做要挟。
顾悠恨极却毫无办法,只能缓缓放下枪,看着沈慕成。
“你一点都没变,”沈慕成看着她轻声说,“明明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看你的时候总是以为还在学校,你穿着军服变装违反夜间管制跑出来被我遇见,要是时间能永远停在那时候多好。”
“如果不是你爸爸的陷害,大概我的确还是那时候一样不谙世事天真愚蠢。”顾悠冷冷地说。
沈慕成眼中闪过一丝痛惜,却很快化作自嘲的笑,“这些年我在国外,每每想起这件事也觉得是我父亲对不起你。”
“那你现在还来拿我女儿做要挟?沈慕成,你如果是个男人就冲着我来!”
或许是顾悠激烈的言辞语气让慈慈感觉到母亲的异样,她忽然转过头盯着顾悠,目光里蔓延出莫名的恐惧,“妈妈?”
女儿娇软的声音几乎让顾悠崩溃,可除了冷静,她没有任何选择。
“我如果想要杀她,你以为她现在还能叫你?”沈慕成苦笑着松开手。
慈慈回头看了看沈慕成又看了看妈妈,从床上走到顾悠身边,抱住她,“妈妈?你怎么了?”
孩子回到手中,顾悠的第一反应便是抱紧她,举起枪。
“放下枪,”沈慕成看着顾悠平静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他说得对,即便慈慈在自己手上,顾悠也不能保证两人在沈慕成面前全身而退。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顾悠放下枪,紧蹙眉头。
“徐湛这次的生意谈得十分成功。”沈慕成淡淡说道。
顾悠觉得他话中有话,却不像威胁,“我知道。”
“之前sh公司想要除掉他是在飞机上动手,但这次安保措施太严,生意已经谈成迪特里希更没机会动手,他想的办法更直接,”沈慕成望着顾悠,收起笑容,“毁了徐湛。”
顾悠听见自己心跳仿佛骤停般慢了下来,随后极速加快,“你是说……他们会对我和慈慈动手?”
“只有这样才能让徐湛顾不上集团的事,sh公司自然有机可乘。”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顾悠凝视沈慕成,冷冷问道。
“迪特里希有把柄在徐湛手中,托他的福,这些年我在r国一直被追杀,直到有一天被找到我才了解,迪特里希是希望借我的身份来报复徐湛,这样sh公司可以置身事外,我这次来也是为了自己。”
沈慕成说得坦坦荡荡,顾悠已经有些相信他的话。
“当然,我来也是迪特里希指使,但他不会相信我,一会儿还会有别的人来,你一个人带着孩子根本没机会活着等到徐湛回来。”沈慕成伸出手,“枪给我。”
慈慈一言不发听着两人的对话,似懂非懂眨眨眼,顾悠看了眼孩子,最终还是将手里的枪递给沈慕成。
他接过枪检查完子弹,头也不回地走向卧室外。
“沈慕成,”顾悠抱着孩子叫他,“为什么?为什么突然想要帮我们?”
沈慕成的背影微微一顿,许久,才传来轻笑般的低语,“这些年我总能想起当初为了复仇甚至设计害死你的事,那时候的我活得简直不像个人,我并不是帮徐湛,如果只是他死我绝对会袖手旁观,但是你,我做不到。”
说完,他的背影消失在顾悠眼前。
顾悠没工夫百感交集,她把慈慈放在床上赶忙去翻五斗橱里藏着的另一支枪,慈慈这时却突然开口,“妈妈,这个叔叔是不是喜欢你?”
“瞎说,”顾悠一边装弹夹一边应付孩子,“你懂什么。”
“我当然懂,”慈慈哼了一声,软软地说,“叔叔看你的眼神和爸爸一样。”
顾悠经常拿慈慈没办法,现在也没心情哄孩子,她快速把备用弹夹装好别在腰上。慈慈见她不说话,自顾自说道:“你带我玩的时候,爸爸经常像刚才叔叔那样看你。”
见顾悠不搭理自己,她仿佛很委屈,撇了撇嘴,“妈妈,我想爸爸了,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
一句话说得顾悠心烦意乱,她抬起头,伸手紧紧把慈慈搂在怀里,“乖,爸爸很快就回来了,等他回来我们罚他不许上班只在家里陪我们好不好?”
“骗人,”慈慈眼圈一红,“你又打不赢爸爸怎么能罚他?”
“乖乖听话,一会儿……”
一声枪响夹杂混乱的打斗碰撞声打断顾悠的话,她惊恐中把孩子随手拉进衣橱间,“不许出声,我叫你再出来!”说完她紧紧关上门,举枪下楼。
楼下一片狼藉,茶几上的玻璃几乎碎成粉末,上面躺着个一动不动的男人。
“你下来干什么?上楼!”沈慕成用手擦了擦嘴角的血,冷声对顾悠说。
“这是我家,”顾悠平静地说,“你报警了吗?”
“让警察来抓他们昔日的公安局长?”沈慕成忽然笑了笑,“等我走了你再报警。再说警察也未必是这些人对手。”
“只有这一个?”顾悠盯着地上的人问。
沈慕成摇摇头。
这时,公寓门口涌进两个高大的男人,顾悠条件反射开枪射击,她一直在北方集团工作,平日里经常试枪,枪法丝毫没有退步,一人应声倒地。
这时另一个人已经扑向沈慕成,他反应极快,可几枪落空,顾悠正欲上前帮忙,刚才倒地的人并没击中要害竟站了起来。
顾悠来不及反应,只看到黝黑的枪口对准自己。
“顾悠!”沈慕成大喊一声,却已经来不及。
枪声震颤,一秒钟仿佛一个漫长的黑夜,顾悠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竟毫发未伤,眼前的男人却已跌到在地,在他背对倒下的地方,熟悉的身影挺拔颀长。
顾悠迈过尸体,扑入徐湛怀抱。
她抱得那样紧,好像稍微松手就会失去,徐湛单手握枪却依旧紧紧拥着她纤细的脖颈,“我回来了,乖,没事。”
他像哄慈慈那样温柔言语,顾悠把危险全都抛在脑后,只觉得除了委屈和慌张,再没别的感受。
沈慕成看着两人伉俪成双,心头刺痛,忽然意识到自己此刻真正的多余。刚才扑过来的人已成尸体,他再没有留下的理由。
刚要上前告别,沈慕成目光无意扫过楼梯,当即微微怔住。
顺着他的目光,徐湛也是猛地一愣,“慈慈?”
徐慈不知什么时候跑了下来,她披着一件大大的黑色西装,一看便知是在衣橱间里拿到的徐湛衣服,长长的西装将她小小的身躯罩住,像是巨大的□□,只露出身前一点。大概是慈慈觉得,徐湛不在,但爸爸的衣服还能保护她。而此刻她被眼前的景象震得脸色煞白,呆呆看着地上躺着血迹里的人,甚至没有回应徐湛的呼唤。
徐湛没想到慈慈竟看到自己杀人的一幕!顾悠也从他怀中抬起头,脑子瞬间空白,她快步跑上前抱起孩子,拉下西服罩住她的脸,“慈慈乖,不看这些。”
“妈妈……”她声音纤细像是哭了般,可吐字却很清晰,“有血……”
看着顾悠一脸心痛抱着孩子,徐湛一时五味陈杂,脸上却没有表露,他看了看沈慕成,低声说道:“多谢。”
他在b国得到消息,立刻让其他职员继续按照安排行事,伪装成他已然坐得是客机。而这时他已搭乘军用航班抵达北京,再转机阳港。
沈慕成也有些许动容,他放下枪走过去对徐湛说道:“报警吧。”
这是顾悠和徐湛最后一次见到沈慕成。
他离开后,徐湛马上报警,慈慈在顾悠怀里瑟瑟发抖格外可怜,见到爸爸赶忙挂在他脖子上,又亲又蹭,让徐湛心疼不已。
……
警察赶来后公寓被定性为现场,徐湛必须带着顾悠和慈慈去酒店暂住,慈慈睡得正香一直蜷缩在后车座,徐湛开车也不忘拉着顾悠的手。
顾悠把事情经过包括沈慕成的事都原原本本告诉徐湛,他听过后只是沉默一阵,让她不要再想别的事。
到了酒店安顿好孩子,顾悠从徐湛身后紧紧抱着他有力的腰,徐湛覆住她柔软的双手低声道,“悠悠,你说我是不是一个不合格的父亲?”
“我会告诉慈慈你是为了救她才这么做,”顾悠笃定地说,“她还小,长大后一定会明白。”
第二天,徐湛在酒店陪着顾悠和慈慈呆了一整天,紧接着他便马不停蹄开始集中火力对付sh。
这些年顾悠已经完全了解徐湛,他有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前能为了她暗箱操作害死尚坤和苏言卿,这次同样能为了她和孩子向迪特里希复仇。
两个人重新住回翻修过的别墅,慈慈喜欢更大的房子能拿来探险,顾悠则感慨兜兜转转,两个人竟然又回到最初在一起的地方。
倒是周围的其他邻居知道后向园区管理公司投诉,说不想和这家人做邻居,当年小两口吵架连房子都炸了,实在没有安全感。
顾悠知道后难堪得不得了,夜里咬了徐湛不知多少次,余韵过后躺在他怀里还忍不住抱怨,“那时候你也太狠心了。”
提及当年的事,两人都是年轻气盛,一个占有欲控制欲强到自己的无法控制,一个心狠手黑固执倔强到无以复加,到底徐湛还是心疼顾悠跟着她吃了太多苦,柔声道,“我心狠,你手辣,注定我们就是一对。”
结婚五周年纪念日,徐湛送给顾悠的礼物是迪特里希的死讯。
他暗中谋划引发sh公司内部高层地震,最终断送迪特里希的前途和性命,为顾悠和慈慈报仇雪恨。
顾悠是真的感动,从最初的误会到如今的坚守,他们两个人都在付出中学会成长。
晚上,她难以入眠悄悄来到慈慈的房间,站在床前看着自己和徐湛的女儿姣好的睡颜,心中无限感慨。
“我们的孩子真的很像你。”
徐湛不知什么时候轻手轻脚出现在她身后,揽住她的肩膀低语。
顾悠没有回答,只是侧身倚靠在他怀里。
“悠悠,”他深情喟叹,亲吻她的额头,“我很幸福。”
顾悠也想说她很幸福,却觉得此刻这么安静宁谧,又何必多此一举?
夜色温凉柔软,慈慈似乎在做梦,呢喃一声翻了个身,露出恬淡安逸的笑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