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悠对徐湛的警告一向采取左耳进右耳出的态度,这可此却真的不得不被他限制人身自由。
后来顾悠渐渐发现,即便徐湛不限制,她也没法活动自如。
肚子里的孩子简直是个妖怪,她的孕期反应相当强烈,连来照顾她经验丰富的月嫂都诧异。
孕吐都是轻的反应,顾悠每天吃完饭几乎都要把吃进去的东西再吐出来,然后便头晕恶心,一天都从床上起不来,好在妊娠反应随着月份的增大逐渐消失,但口味却越发刁,非徐湛做的菜不吃,于是徐湛每天中午都要从集团跑回来亲自给她做饭。
连于睿都忍不住感慨,原本最皮糙肉厚好养活的媳妇怎么就突然之间麻烦的要死。
顾悠没有过母亲,当然也不知道怎么当个妈妈,月嫂让她听胎教音乐她自己先睡着了,陶冶情操的东西顾悠一概不感兴趣,整天呆在家里她也就翻翻军事杂志,电视都被限制不能多看。
所以对于怀孕五个月后的她来说,一天中最好的时光就是晚上徐湛陪着她散步。
两个人的话题已经不像之前那么难找,好像经历过□□事件后,有什么在潜移默化间改变,可如果问顾悠,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
大概是一种叫□□情的东西终于开花结果,来到最茂盛的季节。
阳港的初春来得总是要晚一些,徐父身体不好要去南方修养,徐湛担心顾悠吃不消一趟趟的寒流,问她愿不愿意先过去,被顾悠拒绝。
他担心也高兴,更为自己的自私感到惭愧,他早已离不开顾悠,就像春天离不开微风和第一缕抽芽的柳枝。所以他才会得到顾悠的答案后有那么一丝庆幸。
顾悠没有注意到徐湛复杂的心理活动,因为她自己的心理活动就已经够受的了。
肚子越来越大,渐渐,里面能感觉到生命的迹象,有时候她正在走路,熊孩子就在肚子里冷不丁给她一脚。
“这孩子长大一定不听话,”顾悠下了定论,忧虑地看着徐湛,“肯定是个男孩。”
徐湛摸着她柔软的发丝安慰道:“你小时候也很淘气,不也是个女孩。”
顾悠因为听信谣言一直认为男孩会像妈妈,所以很害怕生出一个自己小时候那样的孩子来,倒是如果女孩像徐湛,那就完美了。
这个结论让方娴嗤之以鼻,她义正言辞告诉姐姐,如果女孩像徐湛那才是真正的噩梦。
方娴在美国工作顺利,已经安排好年假在顾悠预产期时回来,她并没有进入几个大型律师事务所,而是考取了检察官,相当于中国的公诉人,打电话时顾悠很高兴,但也担心这样身份给方娴招来麻烦,妹妹自小想学法律又嫉恶如仇,只怕今后被她送进监狱的人不会少。
“你在那边注意安全,”顾悠只能这样提醒她,“如果有危险赶快回来。”
“只要活着就有危险,”方娴说得潇洒,“做自己喜欢的事才最重要。”
顾悠虽然忧虑但不得不同意这样的说法,危险这两个字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初自己也是一意孤行拿着留学的幌子继续喜欢的军旅生涯,她怎么可能指责方娴比她中规中矩百倍的行为。
“你才半年就送进去那么多罪犯,效率也太高了。”顾悠转换话题忍不住调笑。
“这有什么难的,”方娴也笑了,“都是人渣,不是我也有其他检察官。”
“我都能想到你咬牙切齿的模样。”顾悠在电话里笑开,一时让方娴竟觉得回到了小时候,顾悠爱笑爱闹,她总是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她笑自己就笑,她玩什么她就跟着玩什么。不知怎么,方娴有点感伤,声音也低了又低,“我最咬牙切齿想送进监狱里的……”
“什么?”顾悠没听清,急忙问道。
“没什么,”方娴察觉自己失言,赶紧弥补,“姐,你要是想离婚我回国帮你打官司。”
顾悠笑得都快岔了气,“好,要是徐湛真对我不好,我们两个带孩子。”
晚上,两个人亲热过后,顾悠开玩笑跟徐湛说起这件事,听见他在黑暗中也笑了笑,但却什么也没说。
熬过了最初几个月,两个人终于可以过上正常的夫妻生活,可徐湛动作总是倍加小心,让早已习惯他凶悍的顾悠只觉难耐异常,百般哀求他才耐不住快一点给她个痛快。两个人精神上和身体上都愈发契合,可一想到这个一直属于两个人的房子里就要多出一个生命,顾悠还是有点恍惚。
这个时候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精神寄托。
白天徐湛不在时,顾悠重新开始绘制枪械设计图,徐湛怕她劳累,她就瞒着徐湛,曾经多年学以致用的经验让她再入手也不是很难,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设计一把属于自己的枪支,就像孕育一个属于自己的生命一样圣洁。
徐湛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可是他明白顾悠为他牺牲了太多,两人九死一生几次,他再不舍得自私到只渴望她陪伴在身边一生一世,他当然希望顾悠能真的感到开心和幸福。
日子点点滴滴,从惊心动魄回到了温馨的正轨,顾悠的预产期提前结束时,徐湛正在和军委的人制定下一季度的装备计划,颜思宁一个电话,他十万火急从会议室撤出,不知闯了多少红灯才到达医院。
谁也没想到顾悠竟然比预产期提前胎动,徐湛感到时,她已经快抓烂床单,宫口开缝才刚刚一指而已。
徐湛从没见过这样的顾悠,她那么无助那么痛苦,凭空向他张开五指。他心头就像被利刃剃过,两步奔到她身前,紧紧握住她颤抖的手。
“徐湛……好疼啊……”顾悠已经分不清脸上是汗水还是泪水,她受过大伤小伤无数,没有一次是这样彻骨的疼痛,她像是被钝刀劈开,一下一下,不如死了痛快。
徐湛的记忆里,顾悠从没说过疼字,非洲时她几乎浑身是伤,钝伤挫伤外加枪弹擦伤,甚至在被郑安河刺了一刀后,她也没跟他撒过娇,说自己有多痛苦。但此刻的顾悠脸色苍白,在他怀里无助扭动,喉咙里发出细细的呜咽,叫着他的名字,哭着说她好疼。他只恨自己曾说过要孩子事,她最开始是不愿要孩子的,如果两个人一直都有保护措施,她也就不用受这些痛苦和煎熬。
“我在这,乖,我在。”徐湛低声安慰他,用力回握顾悠已关节发白的手,恨不得替她承受一切。
顾悠的宫口开得格外慢,七八个小时下来,她人已经疼得虚脱,话都说不全一句,医生皱眉说这样下去生孩子的时候不知道还有没有力气,徐湛马上问医生可不可以剖腹产,这时一直蜷缩在他怀里的顾悠却突然开口。
“我没事……”她皱着眉,像是用了极大力气,却说得很清晰,“可以的……”
徐湛刚要开口反驳,脸上却突然一凉,顾悠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覆上了他的脸,“徐湛,相信我……”
医生看徐湛被两难折磨得快要崩溃,也劝解到:“生孩子就是这样的,我们医生见得多了,徐董事长不用担心,你太太身体素质比一般产妇要好得多,自然生产完全可以。”
医生果然经验丰富,没过多久,顾悠的宫口终于打开到了可以生产的地步,她被推进产房,徐湛却被拦在门外。
大医院设施完备,布局合理,高级产房外甚至听不到里面的声音,徐湛心急如焚,半个小时过去都没用动静,他实在忍不住,竟冲了进去。
徐湛这一生也没有这样焦急痛苦过,哪有医生护士能拦得住他,刚一到门口,他便听见里面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熟悉得让他几乎崩溃。
顾悠正到了紧要关头,医生催促她用力,已经可以看见孩子的头了,她痛苦得大喊,疼得已经失去神智,医生在一旁告诉她不要喊,节省力气,她咬住唇硬是把喊声咽了回去。
这时徐湛冲了进来。
顾悠一看见徐湛,眼泪汹涌不能自制,可到底还是没有喊出声。
徐湛紧紧在产床前扶住她的肩,低头轻语,“悠悠不要怕,我在这里,来,加油!”
顾悠第一次看到徐湛的眼泪。
她咬紧牙关,用力点头。
婴儿的啼哭像惊蛰的初雷炸开,顾悠终于脱了力躺在床上大口喘气,徐湛哪里还顾得上孩子,甚至连医生把孩子包裹好递给他他都没去接,心思全都放在虚脱的顾悠身上,紧握她的手,在她耳边一次次说着又缠绵又有力的话语。
最后医生没办法,把孩子抱了出去,于睿接过孩子。
“是个女孩,健康得很,”医生笑着说,“孩子爸妈在里面看来是没工夫管了。”
颜思宁一听是个女孩,立刻兴奋起来,不断看着于睿怀里皱巴巴一团的小东西,“女孩子好,要是她长相像妈妈,性格像爸爸,多完美!”
“你也太乐观了,”于睿笑着说,“要是这孩子性格像她妈妈一样彪悍脑子又和她爸一样好用,不管长得像谁,那才是真的恐怖。”
事实证明,这世上的很多话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