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安河嘴角含着锐意的笑, 眼神阴狠, 浑身散发危险恐怖的寒意。
“你是来找我报仇的,”顾悠迅速做出唯一的反应,“那就放了孩子。”
秋日暖阳仿佛被微风送入玻璃窗, 熹微柔软,却在二楼的客厅被冰封, 于立扬离地的两腿不停乱蹬,被捂住的嘴发出呜呜的声音。颜思宁急得脸色煞白, 纤细十指早已扣得关节也同样雪白, “他喘不上气了!”
顾悠料定郑安河不敢开枪惊动大院里的其他人,他身上一定还有武器,可顾悠飞快扫过他全身, 根本无法断定武器的位置。
“多亏了你男人, 我现在被全国通缉,这笔账咱们得好好算算, ”郑安河没有松手的意思, 笑得更加放肆,“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本事再来救你一次。”
心头一震,想到刚刚无法拨通的电话,顾悠死死盯住郑安河,“你还有帮凶?你们把徐湛怎么样了!”
颜思宁没见过这样的顾悠, 身上都是煞气,原本温柔的鹿眼里溢出锋利的目光。
郑安河笑着,并不否认, “今天陪你玩的人是我,可别分心。你看看,这把枪你还认不认识?这可是你当初自己做的,你看,我一直留着,不管逃到哪里都带在身边,就等着这么一天。”
锃亮的金属枪壳在阳光折射下有种不真实的光感,顾悠看着自己的杰作,浑身的血液慢慢变凉。
“你想怎么样?”眼看于立扬的挣扎越来越弱,她的心也跟着收紧。
“我想让你死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郑安河弯起的嘴角因为亢奋微微抽动,紧抵的枪口几乎嵌入于立扬的短发里,“照我的话做。”
顾悠没有选择。
“好,”她声音不带颤抖,冷硬的可怕,“只要你放了他,我一切照做。”
“把手机扔了,”郑安河笑着将目光落到颜思宁身上,“还有你。”
顾悠和颜思宁顺从地掏出手机轻轻放在地上。
然而顾悠却十分清醒,自己一旦出事,颜思宁和于立扬一定会被丧失理智的郑安河杀害灭口,没人知道他们来了这里,郑安河只要离开,三具尸体就会一直沉睡到腐烂。
没人知道这里。
不,不对!
顾悠回过神,猛然意识到林援是知道他们在这里的。可是一切太巧合,巧合的她不得不想到一个恐怖的可能性。如果林援出卖她,他又是怎么和郑安河联络到一起?这中间又是否有其他人推波助澜?
不等她思绪转圜,郑安河已经开口:“把手放在头上,走过来。”
现在知道已经来不及,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给颜思宁和于立扬创造逃出去的时间,这样不但他们能不被牵连活下来,还可以尽快通知于睿,去解决徐湛的麻烦。
趁着郑安河的注意力还在自己身上,这是最佳时机。
顾悠将手置于后脑,一切照做,慢慢的走向郑安河,很快,两人只有一步之遥,她几乎能感觉到他因为兴奋而急促的呼吸。
郑安河忽然出手!
目标不是自己,竟是他手肘桎梏下的小立扬!
枪托重重落在他后脑,于立扬没有任何挣扎地低垂下头,潺潺鲜血细流顺着无力弯曲地脖颈流入衣领。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顾悠有一瞬的错愕,这时郑安河松开手,任昏阙地于立扬瘫软落地,上前冲向顾悠。
颜思宁来不及惊叫,几步奔来扑倒在地,将于立扬小小身躯牢牢揽入怀中,她刚一抬眼,光滑如镜的金属折射阳光的斑点飞速晃过眼前,冰冷苍白。
她尖叫着,看到郑安河将明亮耀眼的匕首刺入顾悠身体。
尽管顾悠看出郑安河的意图,但她根本来不及阻挡,只能用双手紧紧握住他结实有力的手腕,在最后时刻,避开自己的致命要害。
左肋之下是尖锐深入皮肉的疼痛,她伛偻着背,发不出声音,意识随着抽出匕首时的痛苦剥离肉体。
温暖从身体内向外涌出,没有脏器受伤,但疼痛几乎让她瞬间以为自己就会这么死去。
模糊的视线内,她看见颜思宁一手搂着于立扬,一手猛拽郑安河地小腿,阻止了他居高临下准备给自己的致命一击。
快跑。
她想喊却喊不出来,短暂的痛苦似乎有所凝滞时,顾悠看见郑安河的匕首挥舞向于立扬。
几乎同一时间,颜思宁扑到于立扬的身上,将他完全覆盖。
鲜红的巨大花朵瞬间绽开在她雪白的外套上。
顾悠不顾疼痛挣扎着起身,郑安河骂了一句后掉转头,对着她再次举起了刀。
……
“像他这样有背景的人,即使是你也未必惹得起。”
沈慕成靠在墙上,目光中透出忧虑。
徐湛却注意到,他的眼神总是会无意瞥过墙上的挂钟。
秒针滴答滴答,走得格外缓慢,但莫名,徐湛的心跳随着时间流逝在匆忙加速,好像有什么在催促他。
沈慕成的消息的确重要,徐湛和于睿早就认定是高层懂事参与到倒卖武器事件里,而锁定的目标有三个,沈慕成替他们完成筛选,找出了最后的黑手,江樊。
可是他的背景正如沈慕成所说,惹不惹得起还在其次,如果他想逃出恢恢法网,只需要嫁祸栽赃就能够逍遥法外。
顾悠的恐惧正在一步步成为现实。
沈慕成告诉徐湛,江樊已经开始动手,但是上面却告诉市局不要轻举妄动,沈慕成自己也无计可施。
但徐湛却看出这件事里的一个巨大漏洞。
可他什么也没说,沈慕成注意时间的举动让他有所警惕,而即便没有这个现象,徐湛也早对他有所疑惑。
徐湛一如既往地沉着,淡淡地感谢然后起身告辞。
沈慕成并没挽留,他最后看了一眼时间,然后对徐湛笑着说:“保重,帮我给嫂子问声好。”
他看着徐湛离开房间,笔直挺拔的背影在门的缝隙里最终消失。
时针和分针固定在比预计时间稍晚的十四点三十七分上。
沈慕成收回笑容,静静看着时钟,脑海里都是阻滞的回忆。
回忆里,有人的微笑就如同此时此刻的阳光,轻盈璀璨,照亮本该漆黑的心房。
可是黑暗永远是黑暗。
都结束了。
他闭上眼,对自己轻声说。
人生中最难以选择的一个决定已经彻底终结。
徐湛一边快步走向停车场,一边掏出手机。
直觉告诉他,必须马上和顾悠通话。
马上。
……
顾悠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她仰面躺在地上,硬是阻止了郑安河凶悍地攻击,将他的匕首打落一旁。但绝地反击留出破绽,郑安河没再去捡匕首,他是亡命之徒,亡命之徒有着更敏锐的抉择。
他掐住顾悠的脖子,狠狠地,不留半点空隙。
窒息的漩涡将她吞没,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不清。
突然,清越的响动打破死亡的寂静。
手机!是她的手机!
顾悠睁大眼,铃声刺激她的感官重新清晰。
一定是徐湛的电话,她坚信,不会有错,她必须接这个电话,必须。
“想接电话?”郑安河写满疯狂的瞳仁倒影出她的垂死挣扎,“好啊,要不要我帮你接,让他听听你是怎么在我手里断气?”
他虽然这么说,却不会傻到真这么做,手上的力量加大,顾悠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痛苦响动。
她没有被这番话分神,强烈的求生意志驱使,手摩擦地板游离,终于,顾悠摸到了她需要的坚硬。
“没关系,他很快就回去陪你了,顾悠,这次你们都折在我郑安河的手里,每一个都是!你就等……”
疯狂凝固在郑安河突然爆起的眼中,剩下的话语被咕噜咕噜的血泡代替,涌出嘴角,涌出脖子上被利刃穿透的喉咙。
这一刀,顾悠从他脖颈后插入,直贯入喉,刀尖已顶进他掐住自己的手背上,只差一点点就抵达她的脖子。
力量伴随死亡消失,顾悠重新呼入空气,心肺几乎涨破。
血流随着拔出的匕首喷溅开来,几乎都洒在顾悠的身上,她用最后的力气踢开郑安河,流淌的血液很快随着他最后的抽搐在地板上绘出瑰丽的图案。
尽管喘息带动刀口剧痛,顾悠还是努力让空气重新回到身体,身边的郑安河已停止最后无意识的扭动,变成尸体,手机铃声依旧响彻在她的耳际。
顾悠翻转身体,一点点,一点点爬向手机。
一条纤细的血痕拖在她爬行的身后,虽然那一刀避开了要害,但失血仍在继续。四肢犹如灌铅,十指紧扒地板,她看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光亮,不断地靠近再靠近。
终于,胳膊伸展到不能再伸展,染血的手指颤抖着按下接听键。
她听不见电话那端徐湛说了什么,但她能听出就是他的声音。
这个声音她永远不会忘记。
“……大院……”声音被嘶哑着挤出,虚弱无力,如同气息,“……家……”
三个字,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闭上眼,耳边安静,眼前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