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秦落衡的话,许辛跟徐升心头微动。
他们的确有想把功绩据为己有的想法,毕竟若是真的做到,足以让他们名垂于竹帛,只是他们心中也很清楚,若是真这么做,恐是难以服众,加上尚书司这边很多事,他们并没有真的参与,贸然领功,只怕会引起自家极大抵制。
但十公子提了一个建议。
另辟蹊径。
借写书的方式,把功劳揽过来。
世人又不知他们在尚书司具体做了什么,他们只需要稍微来点似是而非的笔法,就足以蒙混过世人,到时,岂非能独占功绩?而且十公子跟官府还会暗中相助。
想到这。
许辛跟徐升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激动之色。
见状。
秦落衡嘴角掠起一抹笑。
他之所以这么鼓动许辛跟徐升,自然是有自己的想法,农家、墨家是两个实用性的学派,若是能为他所用,定能发挥出最大效用,而这次尚书司的事,让两家元气大伤,难免让两家的士人学子不满。
从而滋生出抵制情绪。
他并不在意农家、墨家士人对朝廷抵制,但他在意农家、墨家会不会继续站在朝廷一边,不然他费尽心思,让农家、墨家倒腾出这么多东西,转头,农家墨家就倒戈,这岂非将他背刺了?
再则。
农家墨家在地方的声望现不高。
但日后一旦大量东西,以农家墨家的名义推行出去,定然会推高两家在民间的威望,名声一旦大了,农家墨家再反秦,那对大秦能造成的破坏力就太大了。
他必须留住农家墨家执牛耳者!
笼络人心。
无非就是用名和利。
许辛跟徐升自然也不例外。
以国士之名待之,以高官厚禄养之,将他们推到名望巅峰,而这些都是大秦朝廷一手促成的,他们自然也要给与一定的回应,需要他们纳投名状,即彻底忠于大秦,彻底投效朝廷。
以两人在农家墨家的地位,加上朝廷力推,就算其他农家墨家弟子退出,且在外面大肆鼓噪,短时也难以撼动两人地位,随着朝廷对地方控制力不断加深,两人的声望也将不断提高。
两人跟朝廷的捆绑也会更加深刻。
到时。
两人恐就再难生出异心。
不然朝廷能把他们推到名望高峰,自然也能让他们身败名裂。
此外。
秦落衡还有一个小心思。
自古以来,诸子百家的学问,传授都是有一定门槛的,相对的敝帚自珍,虽然有私学传业授课,但收的弟子不多,很多学问只在小范围内流传,稍微遇到变故,便可能自此失传。
而且很多学派渐渐流于闭门造车。
这不是秦落衡想见到的。
因而想通过许辛跟徐升二人,将农家、墨家的一些知识技巧,以总结归纳的形式推广出去,进而给大秦日后的工农业奠定一定基础,避免出现书到用时,去‘考古’的情况发生。
也尽可能保持学术的正常发展。
许辛跟徐升只是获得了一些名和利,但大秦却能借此夯实国家之基,这无论从何种角度而言,都是有利于大秦的。
秦落衡并不急着催促。
他相信两人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良久。
许辛跟徐升终于做出了决定,两人拱手道:“我等农墨两家积弱久矣,而今大秦正如初生朝阳,锐利四射,我等愿报身投之,以延长两家学派传承。”
“敢请十公子恩准。”
两人朝着秦落衡端正的行了一份大礼。
秦落衡面露笑意。
伸手道:“有农墨两家相助,我大秦岂有不蒸蒸日上的道理?而且你们为农墨领袖,肯倾心相助,定能造福大秦万民子民,也定能让大秦万千子民受益。”
“我替替大秦、替万千子民谢过二位。”
秦落衡躬身一礼。
许辛跟徐升对视一眼,笑呵呵的迎了下来,眼中难掩激动之色,他们自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这么做,将会给农墨两家带来什么影响。
但他们已不在意。
而且彻底倒向大秦,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若没有朝廷的倾力相助,他们两家岂能有这么大收获?又岂能再次光耀学派?
他们很清楚,这段时间尚书司做的事,外界知晓的并不多,若是秦廷霸道一点,完全可以鸠占鹊巢,将他们的功绩一手揽下。
到时他们又能奈何?
但秦廷没有。
反把决定权交给了他们。
不仅给他们高官厚利,还准许他们对外宣扬,这对两人而言,实在是没办法再拒绝。
而且他们实在是怕了。
这半年的经历实在是令人恐惧。
他们不想再这样了。
若是他们不同意,只怕这样的痛苦生活还会继续,他们已不想再经历了,再这样过一阵子,他们只怕是活不下去了。
他们也不敢赌。
许辛深吸口气,恭敬道:“这都是我们应尽之责,我农家奉神农为祖师,理应效彷神农祖师之行,为天下万民解决粮食问题,天下有民千万数,能果腹者不足半数,我农家忧心甚矣。”
“此次若非朝廷大力相助,岂能获得高产粮种?岂能对耕具进行大幅革新?若非朝廷收揽天下农书,我农家又岂有机会通晓各地的方式方士,继而改良优化播种耕种方式?”
“而今桌有成果,实是我农家之幸,是天下之幸。”
“这是朝廷的功劳,我农家不敢邀功。”
徐升也跟着点头。
秦落衡笑道:“谁的功劳我心中有数,到时都会在上奏文书中一一表述,只是两家士人学子恐心中难免有些微词,因而恐还需要二位替朝廷辩解一二。”
许辛连忙道:
“公子尽管放心。”
“农家士人非是不识大体之人。”
“农家近来的确困苦,但却是在为万民谋,他们是能明白大义跟谋身的。”
“农家弟子的情绪,我下去后会安抚好。”
闻言。
秦落衡点了点头。
说道:
“有许国士开口,我就放心了。”
“只是朝歌这边的一些事并未完全结束,固可能需要农家、墨家继续完成,但都是一些收尾之事,并不劳累,只是我前面已同意让农墨两家弟子离开,故需两位替我开导一二。”
许辛大义凛然道:
“公子放心。”
“我农家绝非半途而废之人,绝不会轻易的撒手不管。”
“我会下去说明道理。”
徐升跟着道:“墨家也一样。”
秦落衡微微颔首。
笑道:
“得农墨两家相助,大秦如虎添翼也!”
“此当浮一大白。”
“可惜临来匆匆,并未准备酒食。”
“憾矣!”
许辛道:
“得公子信任,才是我农墨两家之大幸。”
“公子,眼下农家事务还有不少,学派中不少士人心思浮动,为了避免生出事端,下吏就先行告退了。”
秦落衡道:“那就劳烦二位了。”
“定为公子排忧解难。”两人齐声道。
说完。
许辛跟徐升缓缓退了出去。
望着两人离去的身影,秦落衡长吁口气。
随即也不由苦笑一声。
不知从何时起,他竟也弄起了善权之术,虽然他知道,这么做并不人道,但跟天下相比,这一切又算得了什么?
秦落衡沉声道:
“大秦要的是让万民朝有食、暮有所,大秦要的是天地开阔、四方臣服,大秦是要缔造真正的国与家。”
“六合一统,万世永昌!!!”
想到这。
秦落衡默默握紧了双拳,心中的不适彻底澹去,取而代之的只有无尽的冷漠和坚定。
他拂袖,松开双拳,迈步回了政事堂。
至于农墨两家的事,他相信许辛跟徐升能处理好,若是两人处理不好,他并不介意换一个能处理好的人。
他只关注结果!
政事堂。
陈平跟固依旧在伏桉核查。
秦落衡提供的这个方法,的确对核查速度太有提升,只是固对这种方法始终心有质疑,认为这太过取巧,并不能真查出什么问题。
而且的确如他所想。
他已经核查了大半本账簿,根本没查到任何蛛丝马迹,也没有发现数据有半点不对,这让固对这种核查方式越来越质疑。
秦落衡进到政事堂。
见两人依旧伏桉,并都没有开口。
他心中大致明白。
只怕是还没有查到有问题,他心中不禁打起了鼓,本福特定律在现代就是用来检查各种数据是否造假的,按理而言,应该是得到时代认证的,没道理会出问题。
若是真的查不出问题。
他倒架住了。
他没时间把所有数据都核查一遍,这耗费的时间心力太多,任务量也太大,他也没这么多人手,而他前面这一番作为,恐还会沦为笑话。
他也想过会不会是陶舍在骗自己。
但思来想去,否定了这看法。
陶舍是天网令,掌握着大秦的情报系统,他没可能在这种事情上诓骗自己,对他没有半点好处,而且陶舍把这个消息透露给自己,已是冒了极大风险。
他这种官员只能当孤臣,一旦暴露,很难全身而退。
陶舍不可能不清楚。
而秦落衡也不信,始皇会任用亲扶苏的官员当天网令,这恐怕始皇自己都坐不住。
陶舍没问题。
那账簿就一定有问题。
秦落衡心中稍定。
这时。
一直伏桉的固勐的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