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阴县。
一间较为静谧的屋舍内,几名身穿甲胃的士卒,正围着火炉取着暖,而在他们身前,则是堆放着一堆碎骨,还有一些倒放在一旁的酒壶,整个屋内洋溢着散漫欢快靡靡。
百将坉用力撕下鸡腿,大口的吞咽着,嘴中还念念有词,骂骂咧咧道:“这段时间嘴里都澹出个鸟了,而今总算消停下来了,我们几兄弟也终于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
“来,吃吃吃!”
“这大好的鸡肉、狗肉,平日可是尝不到的。”
“哈哈。”
一旁几名士卒恭维道:“还是跟着百将好,我听说其他百将,这几天可是战战兢兢的,生怕被那韩信找茬,坉百将就不一样,直接带着我们来了乡里,在这他总不能找上来吧。”
“哈哈。”
四周响起一阵欢笑声。
坉听到韩信二字,眼中闪过一抹不耐烦。
哼道:“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不就是前段时间踩了狗屎,把宋氏给拦住了,因此晋升成了二五百主,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人,如今竟骑到我头上来了,真是岂有此理。”
“眼下还拿着鸡毛当令箭。”
“要求军中要‘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我坉又不是没打过仗,当兵的时间比他的命都长了,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离谱要求,我们打仗为的什么,不就是赢了可以好好的吃顿好的吗?”
“还想管到我头上,谁给他的胆子?”
“这些楚人的东西,抢了就抢了,当年灭楚、灭齐的时候,军中不都放任劫掠吗?现在倒好,还让我们规规矩矩的,这算是哪门子道理?”
“他想吃糠咽菜,他自己去吃。”
“我坉就不将就!”
坉满眼不屑。
他打心眼里就看不起韩信。
韩信一个楚人,凭什么给他一个秦人发号施令?
而且韩信眼下才十七岁,这么年轻的一个人,又有多少能耐?以往就一个百将,现在还一跃到了他头上。
他心中满是不岔。
尤其这段时间,不知是何人传的令,对士卒的要求一下变得十分严格,严禁他们对民众有任何掳掠,不准他们去扰民、抢民、欺民,更是以军规规定:凡是践踏民间禾稼、压价强买商品者,定斩不赦。
这在军中无疑掀起了轩然大波。
毕竟他们是胜的一方,结果这军规一出,他们反倒像是败了,完全不能有任何作为,只能在军营中操练,这让一向习惯靠着甲胃去欺压横行的兵油子怎么受得了?
自然反对声极大。
而他们的二五百主,也就是韩信,在其他将领都迟疑犹豫时,却是对这条军令严格执行,更是惹得底下军士怨声载道,这几天内,韩信麾下的一千人没少抱怨。
尤其是见到其他执行不严的队伍,在这段时间依旧在大肆劫掠抢的盆满钵满时,更是眼红的发紧,而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谎报军情,离开大营,去山阴进行了劫掠。
一旁。
有士卒低声道:“百将,这条军令好像是上面传下的,我们这么抗令,是不是有些不太好啊?若是让韩二五百主知道,只怕他不会轻饶了我们啊。”
“我们这几天也抢了不少,要不还是先回去?”
坉脸色一沉。
不满道:
“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坉反正不回去。”
“他就算知道又怎样?我是秦人,他一个楚人,难道还真敢砍了我脑袋不成?”
“再说了。”
“其他士卒不一样在劫掠?”
“就他管的宽!”
“也不知道这韩信是使了什么迷魂汤,竟入了陶将军之眼,让他从一百将直接连跳两级,当上了二五百主,但也就这样了。”
“法不责众,知道吗?”
“他要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要是真那么斤斤计较,军中其他人可不会惯着他,这种规矩,本来就是临时起意,也就是弄个过场,只要不捅出大篓子,谁管你这么多?”
“也就这韩信,自以为是。”
“真想让我们去遵守,这不脑子有问题吗?”
“我们在这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活下来了,还不能让我们快活快活,天下哪有这个道理?就算是皇帝陛下,也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啊,你们说是吧?”
一旁几名士卒附和道:
“就是。”
“这次清理了这么多贵族,上面的拿大头,我们去抢几个民户,拿点小利算得了什么?这不是都其乐融融吗。”
“吃肉吃肉。”
“别想这些不开心的。”
“韩信一个混小子,知道些什么?”
“我们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他还不知道在那喝奶呢。”
“哈哈。”
四周响起一阵欢快笑声。
坉等人吃的正起劲,突然一名士卒慌忙的跑进来,不安道:“坉百将,不好了,韩二五百主带人过来了。”
闻言。
众人脸色齐变。
坉眼珠一转,随即冷哼道:“他来就来呗,慌什么慌,他难道真敢把我们怎么样?我坉脑袋就摆在这,给他十个胆子,他敢砍吗?”
“说不定。”
“他还是来求我们的。”
“毕竟小年轻总是好面子,我们这么做,让他有些下不来台面,没准就是想跟我们商量一下,让我们多少注意一点,你们莫要惊慌,看我拿捏他。”
坉一副成竹在胸模样。
听到坉的话,其余几人对视一眼,也是暗松口气,眼中甚至露出了一抹轻蔑笑意。
坉说的没错。
韩信又不敢真杀了他们。
此行只怕是求他们收敛一点,不要让他面子上太难看,现在是韩信是有求于他们,他们需要担心什么?
几人此刻是稳坐室内。
没多久。
韩信率领着大队人马来到了屋外。
现在的韩信服饰跟之前截然不同,身上穿着一袭战袍,外披着铠甲,腰佩长剑,显得气势十足,不过因颔下无须,又相对显得有些青葱稚嫩。
此刻的韩信面色冷峭。
他看向一旁的士卒,问道:“坉等人就在里面?”
这名士卒连忙点头。
韩信冷笑一声,挥手道:“坉等人公然违抗军令,谎报军情,罪不容赦,来人,破屋,拿下。”
随着韩信一声令下,立即就有士卒上前。
只听得轰的一声,紧闭的屋门便哐当坠地,也是把屋内众人吓了一跳,没等坉等人反应过来,就见不少士卒上前,将室内的几人给按压在了地上。
这时。
韩信进到了室内。
他冷冷扫了几眼屋中的狼藉,并没有任何言语,只是抬起手,示意士卒将这些人押出去。
见状。
坉也是怒红,愤声道:“韩信,你想干什么,我是百将,我更是一名秦人,你莫非还想治我罪不成?你别在这装高深,你什么能力我不知道?不就是巴结上了陶将军,不然就你也配骑到我头上?”
“是!”
“这些东西就是我抢来的。”
“你能怎么样?”
“你有胆子杀了我吗?”
“我劝你最好放了我,我还给你留点面子,要不然,就不要怪我跟你彻底翻脸。”
“你什么打算,我还不知道吗?”
“不就是想借此施压,想让我低头,好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但你休想,想让我低头,你以为自己是谁?”
“你既然乐意绑我,那我就给你绑。”
“不过我给你说好了,绑我容易,想给我松绑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到时你恐怕要求着我了。”
“哼!”
坉根本不为所动。
他很坚定自己的看法,认为韩信就是在虚张声势,就是在借势施压,但他自认看出了韩信的想法,自不会轻易认输。
韩信轻蔑的扫了坉几眼。
冷声道:
“求你?”
“你恐没这机会了。”
“这条军规是十公子定下的。”
“违令者斩!”
“你们不是第一批被斩的,也不会是最后一批,但你为我麾下,我也就多说两句,作为一名士卒,你们的职能是服从,而非是抗令,更非是有自己的想法。”
“秦人?”
“你们是秦人,那些被你们劫掠的民户难道就不是秦人了?盗窃罪,在律令中同样很重。”
“更何况你们还谎报军情,称山阴县有贼人出没。”
“谎报军情,按律当斩!”
萧何的话语说的很慢,但一字一句落到坉等人耳中,却犹如听到了什么可怕的声音一样,他们的脸色彻底变了,原本因大吃大喝通红的脸颊,此时更是直接变得惨白。
坉磕巴道:
“不不不,韩信,韩军候,不是这样的。”
“山阴县的确有军情,我们真的没有谎报,而且这些东西不是我们抢的,是地方民众主动送上来的。”
“我们冤枉啊!”
韩信嗤笑一声,根本不听辩解,大袖一挥,走出了室内,徒留下坉等人在身后苦苦哀求,韩信直接当没有听到,等到坉的声音彻底听不到,他才转过身,主动说道:
“去询问四周民户,统计下坉等人近日劫掠的财物,若有剩余的一并归还,已被耗费的,则从这几人应得的奖赏中弥补,若还是不足,则上报给上计,让上计出面补齐。”
“至于对坉等人的处置。”
“即刻发布告示,告知全县,明日当众斩首于集市。”
“顺便通知下去,十公子有令,严明军纪,对民众要秋毫不犯,若有作奸犯科者,无论是何爵位是何军级,一律严办,地方民众可向官府举报,军中绝不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