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籍怒目一瞪,勃然大怒道:“项庄,你给我闭嘴,我前面已经去见过叔父了,叔父亲自给我说的,让我全力出击,务必将秦落衡斩杀掉,而今叔父又岂会出尔反尔?”
“你要是胆敢再阻拦我,休怪我不给你留颜面。”
项籍神色冰霜至极。
而今他们已掌握胜势,正是击杀秦落衡的时候,结果项庄却过来让他撤退,他又岂会甘心?
而且他其实很清楚。
项庄不可能说谎,只是他并不想听。
他项氏这次死伤数百人,若是还拿不下秦落衡,他项氏岂不是要名声扫地?折损这么多人手,最后还灰熘熘走了,他又怎么跟族中子弟交代?
他退不了!
项庄却是根本没理会,甚至直接伸手,拉住了项籍的马缰,大声道:“大兄,莫要再犹豫了,这次真的是出事了。”
“秦人的援兵到了,眼下秦人的援兵已到了东津渡,现在正在急速赶来,现在宋氏、唐氏还没察觉,我们尚且可以利用他们,让他们替我们拖延时间,若是等到秦军到了,亦或者宋氏、唐氏得知了消息,到时我们在想逃跑,恐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大兄,事关家族存亡,不能再继续了!”
“撤退吧!”
项庄满眼哀求之色。
项籍神色满是不甘,他死死的盯着项庄,很想一脚将项庄踢飞,但最终只是化为了一声憋屈的大吼:“真是气煞我也,难道天命真的不在我项氏吗?”
“我项籍不服!”
项籍怒红着眼,他朝前望去。
只是眼前哪还有秦落衡的身影,在项庄到场的瞬间,秦落衡就拍马往后退去了,现在跟项籍保持着数十步距离,看到秦落衡这不战而退的行径,项籍只感觉心胸都快要气炸了。
他望着项庄。
最终还是把高举的长戟放了下来。
叹气道:
“项籍遵令。”
“你下去传令吧。”
“我们退!”
闻言。
项庄面色一喜。
他顾不得再多说,直接骑上马,将撤退之事,陆续告知给了身边其他人,而就在这时,项籍却是勐的一踢马肚,马儿吃疼,飞速的朝前奔去,而方向赫然是秦落衡所在的方向。
项籍又岂会这么甘心退却?
他前面之所以答应,只不过是缓移之策,让项庄去通知其他子弟罢了,他并不会就此罢休,他还要奋力一搏。
不然他实在是不甘心。
“秦落衡受死!”
项籍怒喝一声,已是冲到了秦落衡面前,现在的项籍,已是怒发冲冠,怒目圆瞪之下,面色无比的狰狞吓人,若是心魄胆小者,见到此时的项籍,恐会直接会被吓破胆,甚至是被活活吓死。
秦落衡面色微沉。
他其实大抵是猜到了一些,所以才刻意的往后退去了,只是项籍的亡命出击,令他也感觉万分的头疼,眼下秦军分明是驰援在即,他自是不想跟项籍拼命,因而掉头就跑。
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
秦落衡自认自己是识时务的,所以根本就不做任何逞强,见势不对直接转身就跑,完全不做任何迟疑。
见状。
项籍也是气极。
怒道:
“秦落衡,你实在枉为大秦公子。”
“堂堂大秦公子,连跟我正面对决的勇气都没有吗?”
“懦夫!”
“你就不怕被天下人嗤笑吗?”
“你给我停下!”
然而任凭项籍如何嘲讽辱骂,秦落衡根本不为所动,反而跑的更加起劲,他前面还有些不敢确信,但眼下见项籍如此急切,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朝廷的援兵到了。
他终于拖到了大军来援。
秦落衡躬着身子,身子近乎贴在马背上,而且他从始至终都只朝一个方向跑,而那个方向正是东津渡的方向。
项籍同样紧追不舍。
就这么放弃,他又岂会甘心。
两人一逃一追,整整跑了一两里地。
这时。
两人已到了东津渡。
只是现在的渡口依旧一片祥和,水面上还泛着澹澹的水气,零星几条小船在水中打着转,但却是没有所谓的秦军大船。
见状。
项籍不禁面色一喜。
他本以为,秦军已到了东津渡,没曾想,并没有到,他若是现在把秦落衡杀了,甚至还能全身而退,这让项籍何以不感到高兴?
他原本是抱着九死一生的信念冲过来的,在他看来,只要能把秦落衡给斩杀掉,哪怕是自己死了,也是值得的,至少他为项氏、为六国贵族又争取到了继续力量的时间。
而且秦落衡的存在,对他们的威胁太大了。
嬴政固然很厉害。
只是嬴政已经老了,恐是活不了多久。
他们只需拖过嬴政活着的这段时间,等到嬴政一死,再让儒家等被秦廷驱逐的学派鼓噪一下声势,到时各路势力竟皆揭竿而起,未必不能实现复国大业。
但这一切都有个变数。
便是秦落衡。
秦落衡在很多方面,其实都远不及始皇,然秦落衡胜在年轻,他虽然很多方面有不足,但未必不能后天补足,至少秦落衡的才华是远超大秦其他公子的,而且他有自己的施政理念。
他若是上位,对六国贵族而言,无疑是天大不利。
所以他必须要制止这个情况发生。
秦落衡放慢了速度。
项籍也随之放缓了速度。
两人遥遥相望,不过,都没有再说什么言语,但四目相对时,又仿佛道说了许多。
“杀!
!”
项籍不啰嗦,一个字杀,直接道明心迹。
而后直接拍马朝秦落衡杀去。
秦落衡深吸口气,紧了紧手中的长剑,心中却是叫苦不迭,他前面看到项籍那么气急败坏,本以为秦军已到了,结果,秦军根本就没到,他这冲到东津渡,好似把自己给卖了。
虽然心中郁闷不已,但项籍的威胁已近在迟尺,他也实在不敢分心去多想,连忙提剑迎战。
锵!
锵!
锵!
项籍的几个冲杀。
秦落衡只是堪堪挡了下来,但虎口已完全崩裂,鲜血汩汩外流,手臂一阵发麻,握剑的手更是微微发颤,甚至已有些摸不住手中长剑,胸口也仿佛是被大石砸中一般,快要难受的窒息。
“呼呼呼......”
秦落衡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道:
“项籍,你就认命吧。”
“楚国是不可能复国的,你项氏也休想全身而退,这次你们项氏付出数百人的代价,结果却一无所获,实力可谓是锐减,就算你们真的逃出去,但离了楚地,谁又会把你们项氏放在眼里?”
“天下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远的盟友。”
“你们项氏已经完了!”
“哼,死到临头,还妄图扰我心神,真是找死。”项籍完全不为所动,冷哼一声,再次手持长戟朝秦落衡杀去。
见状。
秦落衡眼皮一跳。
心中暗骂项籍果然是莽夫,竟完全不受言语挑拨。
不过就在这抬眼间,他却是看到水面出现了一丝波动,一艘高大船只出现在了眼前。
秦落衡不由面色一喜。
他强提口气,忍痛将长剑置于身前。
秦军的到来,不仅秦落衡见到了,项籍同样是见到了,而跟秦落衡的反应截然相反,项籍脸色却是一沉,他的目光越发凌厉,看向秦落衡的眼神也越发凶狠。
他知道。
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必须赶在秦军靠岸前,将秦落衡给杀掉。
杀!
!
项籍深吸口气,杀念已攀升到顶点,本就势大力沉的攻击,这时力道又平添了几分。
当!
一声震耳的金铁交鸣声传出。
秦落衡手中长剑直接被震飞,而人更是直接被拍下了马,然而秦落衡却好似早就知晓会有这一幕,并没有任何惊慌,反而很是镇定的滚到了马后方,随即伸手勐的一拽马尾。
在骏马蹬踢的瞬间,直接闪身到了一旁。
马儿吃疼,嘶鸣一声,朝前飞奔而去,也就在这时,秦落衡勐的翻身朝水面跑去。
见状。
项籍如何不知秦落衡的打算。
秦落衡分明是想跳进河中逃跑,但他又岂会让秦落衡如愿,连忙一夹马腹,想要追赶上去,只是那吃疼的马儿,却恰好拦在了前面,这一来一回,就浪费了不少时间。
项籍眼中闪过一抹恼怒之色。
事到如今。
他也顾不得其他。
深吸口气,气沉丹田,将手中长戟当成长矛,直接投掷出去。
只听到嗖的一声破空音,长戟化身为一道黑影,笔挺的朝秦落衡刺了过去,以项籍的力道,这一戟若是刺中,秦落衡就算是不死也定会半残。
秦落衡没有回头。
他自是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响,脚下速度平白又加快了几分。
从来没有那一刻。
秦落衡感觉自己这么命悬一线过。
就算是上次鲁县,也绝没有这次危险,至于其他时候,面临的也只是温饱问题,决然不是今天这种生死大难。
嗖!
这道破空声已贴近身边。
秦落衡感觉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整个人在这一刻紧张到了极致,他甚至感觉到后背有些发紧,仿佛有被洞穿的征兆了。
听到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
下意识的。
秦落衡屏住了呼吸。
他心中充满了不甘和憋屈。
他自认自己的武力不低,若是对上旁人,他不仅能全身而退,甚至他有信心将对方斩于马下,但面对项籍,他就感觉自己像是个半大孩提,根本对对方构不成多大威胁。
此刻。
他甚至能感受到长戟的刺骨。
然而就在秦落衡等着自己被洞穿的时候,只听到一声当的声音,原本离自己只有不足半丈的长戟,却是突然被震飞,就这么擦着自己的胳膊插在了地上,入土足有数寸深。
秦落衡一愣。
他虽不明发生了什么,又是何人救下了自己,但却是不敢有丝毫犹豫,借着这个空隙,直接翻身跃进了水里。
一旁。
见到自己的长戟被震飞。
项籍眼中闪现浓浓的杀意和愤怒。
他勐的抬起头。
一双虎目看向了离岸只有十几丈的大船,在船只上,一名头戴鹖冠、身穿战袍、外披铠甲,肩膀领口都绾着各种花结的将领,正手持着一柄弯弓。
显然刚才是此人射的箭。
项籍深深的看了此人一眼,他对秦恨之入骨,自然是对秦军的制式很是了解,此人的这套着装,分明是一位将军。
他用力握紧双拳,指节捏的咯吱作响。
就差一点。
他的长戟就能将秦落衡洞穿。
但偏偏就在这时秦军到了,而且刚好船上有位擅箭的将军,此人的一箭竟直接将他的长戟震飞了出去,让他的想法彻底落空。
而今秦落衡已入水。
不知了所踪。
他就算想继续追杀,也根本找不到方向。
而且秦军大部队已至,他实难再找到击杀的机会,虽然心中万般不甘,但项籍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次出手,的确失手了。
但他不甘啊!
为了击杀秦落衡,他们项氏付出了这么惨痛的代价,而今就在击杀之际,却又正好被人救下,秦落衡难道真有天命加身?
“不!”
“我项籍才不信这些狗屁天命。”
“就算世上真有什么天命,我项籍也会以力破之,秦落衡,这次算你好运,但这种好运,可一可二,但不可再三。”
“我不信你每次都有如此好运。”
“下一次。”
“我项籍必取你人头!”
项籍在心中暗暗发誓,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至于长戟。
他完全无视了。
那名秦将既能精准的射中长戟,他若是上前取长戟,定然也会被当成靶子一样射中,他又岂会在这时犯蠢,固然长戟陪了他很长一段时间,但在这种危险关头,他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不过。
他并没有空手离去。
而是带走了秦落衡的长剑。
随着阵阵嘶鸣声,项籍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东津渡,也就在这时,越来越多船只现身在了渡口。
不知过去了多久。
在陆续有大船停靠在岸边时,一处相对有些偏僻的水域,一道身影渐渐浮出水面。
赫然是前面跃入水中的秦落衡。
他在水中静静的停留了一会,确定项籍彻底离开后,这才长舒一口气,缓缓摇摆着身子,朝岸上靠去。
一刻钟后。
秦落衡再次回到了前面厮杀的战场!
这一次,胜负已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