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战正酣。
在杨武的奋力阻拦下,项籍并未真的攻破刺猬阵,但秦军的阵型无疑是一缩再缩,眼下更是直接缩成了一个大环形。
冬冬冬!
阵阵鼓鸣声响彻云霄。
秦落衡始终稳坐中军,镇抚人心,杨武此时更是亲自到了前方,举着新拼凑的军旗,在一旁卖力的指挥着。
只是秦军能挡住项氏子弟,却始终没办法解决项籍。
项籍一人一马一戟,所到之处,根本就没有士卒能挡下其一击,后面即便已经举着盾牌阻挡,也始终承受不住其力大,往往项籍一击之下,便有士卒应声被打倒在地,进而阵型直接裂开一个口子。
在项籍的勐烈围攻下,刺猬阵渐渐有崩解的迹象。
又僵持了一阵。
杨武终于是按耐不住,他已感觉四周士卒有些支撑不住了,为了避免出事,也是连忙回到中军,劝道:“公子,楚贼勇不可当,若是再这么死耗下去,大军恐是拖不了多久,下吏恳请公子速速离去。”
“万不可再恋战。”
秦落衡面色肃然,沉声道:“杨军候,你的想法我知道,但我身为主帅,岂能临战脱逃?这对士气军心的打击太大了,而且项籍的确很勇勐,在他的鼓舞下,那些楚人也的确悍不畏死,但他们的人数毕竟有效,即便有项籍在前破阵,依旧免不了死亡的。”
“现在就是耗!”
“那一边耗不过,那一边就输了。”
“接着便是单方面的屠杀。”
“眼下我军的确是不敌,也的确在步步退缩,但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危,我早年流落四方,也曾习过一些武,若是真的出事,我自有办法脱身。”
“你且继续回去指挥。”
“当年王翦将军伐楚,固然大败楚地,但终究是没有打断楚人复国的念头,而今这一仗后,却是要让楚人复国的念头彻底打灭。”
“风!
!”
随着秦落衡这一声‘风’,原本士气有些低落的秦卒,再次重新振奋了精神,齐声高呼其了‘风’。
见状。
杨武眼中闪过一抹凝重。
劝谏道:
“下吏知道有些事不当多嘴。”
“但公子以身试险,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若是项籍撕破阵型,带领贼人冲杀进来,局势恐就难以预料,而且公子也应知晓,孙膑的兵法中有八阵之说,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便是方阵、锥形阵和圆阵。”
“而今大军使用的是圆阵。”
“但公子理应要清楚,圆阵固然是最佳的防守战争,但圆阵却是不能随意移动,这也意味着,若是没有援兵至,一旦陷入颓势,便只会越来越式微。”
“甚至......”
“会被敌军步步蚕食。”
“等到了那时,公子就算想逃,恐也逃不掉了。”
“下吏本就贱命一条,这次指挥失当,连累三军,本就该死,但公子你乃陛下之子,实在是不能出事啊。”
“公子,下吏恳请公子尽快离开!”
“留臣与楚贼决一死战。”
杨武单膝跪请。
秦落衡却是不为所动。
漠然道:
“你不用再劝了。”
“我不会退,更不能退!”
“身为大秦公子,岂能逃生怕死?”
“再则。”
“你恐也察觉到了。”
“我之所以如此坚守,甚至改变阵型,转攻为守,正是因为这次非是只有这一千五百名士卒,当初离开咸阳时,陛下曾让天网令陶舍随我一同前往楚地。”
“只不过陶舍最终并未跟我同行。”
“但这次楚地之事是陛下亲口定下的,以陛下之深谋远虑,又岂会考虑不到楚地的复杂?只是项籍的确勇武,让我们有些捉襟见肘,然纵然项籍勇武,终究是螳臂当车。”
闻言。
杨武面上一喜。
他其实心中已猜到了一二。
但听到秦落衡道出,仍忍不住激动。
随即拱手道:“敢问公子,陶将军何时能至?”
秦落衡摇了摇头。
说道:
“这我并不清楚。”
“不过,眼下河道通畅,四周的船只也竟皆被征用,大军顺流而下,并不会为外界察觉,只要我们拖得足够久,就有可能拖到大军赶至,到时,就算项籍有万人敌之勇,也挡不住大秦万人铁骑!”
“而且......”
“项籍此人厌秦如仇。”
“若是我不在场,项籍恐不会这么久攻,到时他们一旦逃脱,再想抓捕,恐就难了,因而有时候,为了楚地安稳,必然是要做一些冒风险的事。”
“就我而言,我认为值!”
“杨军候,你也莫要再劝了。”
“我不可能走。”
“只要军队尚存,我于众将士共存亡。”
“大秦万胜!
!”
秦落衡振臂高呼。
声音瞬间传遍四周,也引得四周士卒高喊。
杨武深深的看了秦落衡几眼,最终叹了口气,没有再劝,折身回到了前沿,继续指挥起了防御。
另一边。
见秦军士气再次高涨,项籍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他这一番攻伐下来,其实体力消耗很大,固然他神勇难当,但秦军摆出刺猬阵,他其实也并没有多好的破阵之道,唯有一力降十会,此时项籍也颇为恼怒。
他们项氏的兵械实在太少了。
披甲之士不足百人。
手持铁刃、青铜刃的更是只占半数,不少人用的还是竹竿和一些利石,若非前面缴获了一些矛戈,只怕兵械更加凄惨,而他若是有数百弓箭,岂会攻不破这刺猬阵?
不过。
项籍同样很是庆幸。
秦落衡等人也并未携带多少强弩劲弓,不然以项氏的家底,恐根本经不起秦人几轮齐射。
即便是他。
也不敢直面强弩锋芒。
项籍一双虎目扫视全场,而后下令道:“项声,你即刻带领一百精锐,从侧翼攻击,而后我率领剩下的人,同时攻击这一侧翼中段,刺猬阵的确不好攻破,但这种阵型只要被撕开口子,便只能等死。”
项声应声称诺。
项籍虽然性格暴躁,但项氏子弟对他可谓是异常信服,毕竟项籍在族中的地位是实打实打出来的,他们也是心悦诚服。
而且项籍每次都身先士卒。
这又何以不让人为之奋命效力?
项籍高声道:
“项氏子弟,随我踏破敌阵。”
“杀!
!”
在河畔杀伐越发白热化的时候,东津渡的水面依旧很是平静。
此时渔船中已多出了数名手持利刃的秦卒。
见状。
屈博等人面色大变。
随后很快就明白了其中原委。
指着刘季,怒骂道:“刘季,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我们这么信任你,你就是这么对我们的?你就这么出卖我们?”
“秦人的走狗!”
“你难道不为自己的可耻行为感到羞愧?”
刘季施施然的摇了摇头。
不屑道:
“羞愧?那是什么东西?”
“还有屈大公子,你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我刘季一直都是大秦官吏啊,我可是沛县正儿八经的秦吏。”
“我身为秦吏,替秦廷效力,这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
“你们其实该感谢我。”
“若非是我,你们能逃出寿春?恐怕前面就已经入狱了,不过虽然结果也差不多,但总归是出了寿春,临死前还见了这么多地方,我刘季已经很对得起你们了。”
“现在......”
“束手就擒吧。”
刘季趾高气扬的吩咐着。
仿佛在他眼前,这几人非是贵族公子,而是几个亡命贼人。
闻言。
景驹怒不可遏,勃然骂道:“刘季,你真以为跟秦人联手,就能制服我们?士可杀,不可辱!”
刘季嗤笑一声。
讥讽道:
“不可辱?真的吗?”
“我不信。”
“你们要是真不怕死,也不会上我的贼船,现在死到临头,在这嘴硬说什么可杀不可辱,你们难道不觉得有些可笑吗?”
“另外。”
“不要再次饶舌了。”
“你们自己说的,我只要把你们带到东津渡,此后你们遭遇了任何事,都与我无关,现在怎么怪起我来了?”
“我刘季冤枉啊。”
“再则。”
“你们似乎忘了一件事。”
“在寿春时,我可是仿佛的强调,让你们走陆路,是你们执意要走水路,东津渡也是你们自己要求的,现在自投罗网,反倒数落起我的不是来,你们实在令我寒心啊。”
刘季一脸痛心疾首模样。
见到刘季这一副欠揍模样,昭舟可谓是恨得牙痒痒,不过尽管刘季近在眼前,他们却已不敢有任何动作。
因为四周秦卒有利刃。
这时。
陈平从船舱走了出来,吩咐道:“将这几人拿下,等公子回来,再发落。”
而后。
陈平看向了刘季。
刘季此时也看向了陈平。
两人对视,刘季满眼桀骜,并不认为陈平高自己一等,自认为是平级亦或者比自己低。
见状。
陈平微微蹙眉,随即眉宇舒展开。
拱手道:“陈平。”
刘季也回礼道:“沛县刘季。”
随即刘季疑惑的问道:“方才你说等十公子回来,难道现在十公子不在这里?”
陈平面露迟疑。
点头道:“十公子的确不在这里,前不久十公子跟着杨军候去驰援你去了,眼下恐正在跟楚人对峙。”
闻言。
刘季面色微变。
惊呼道:
“坏,十公子怎么能亲去呢?”
“这不是送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