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春。
在一间宽敞的屋舍内,项梁稳坐主座,范增端坐其次,四周不时有项氏子弟走来走去,汇报着各方传回的信息。
听着项籍已开始动手,项梁满意的笑了笑。
说道:“羽儿虽然有时脾气暴躁,但做事却很牢靠,这也是为何羽儿能在项氏子弟中独占鳌头的原因,眼下羽儿已开始动手,想必很快就能把秦落衡发现的几处端倪给彻底解决掉。”
“这一次我要让秦落衡一无所获!”
项梁满眼自得。
自当年项燕大败之后,他们项氏面对大秦可谓是屡战屡败,这一次难得能取胜一次,他自然是高兴。
范增笑着点点头。
但眼中却闪过一抹忧虑。
他觉得秦落衡太平静了,这样一个敢算计楚地的人,真的会就此罢休?也真的会吞下这口恶气?
他有些迟疑。
这时。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项梁跟范增举目望去,只见项庄充满的跑了进来。
“报!”
“家长,事有蹊跷。”
“刚才在城外,我监视刘季时,突然发现,刘季跟几名秦卒见了面,我起初并没有在意,因为我记得范师曾说过,刘季跟秦落衡暗中是有来往的,但我经过仔细观察,发现了事情不对劲。”
“那几名秦卒不是秦人。”
“是楚人!”
“而且是近日跟刘季走动的氏族子弟。”
“我预感到事情不对,立即回来将此事禀告给家长。”
“此外。”
“在过来的途中,遇到了项珩,他也准备来汇报情况,秦落衡自到了东津渡之后,便四处收集船只,而今几乎将东津渡四周的船只全部搜刮一空。”
“不过有些意外的是,现在蒙毅已动手,但秦落衡这边却没有丝毫动静,仿佛两者之间没有任何信息来往。”
“这也是十分奇怪的一个点。”
“固特来请家长定夺!”
闻言。
项梁脸色微沉。
他并不认为秦落衡没动静有问题,秦落衡现在人力不足,而且刘季安排的那些人根本没有过去,而且他刚刚已得知消息,刘季吩咐出去的那几人才回来,眼下正朝着东津渡赶去。
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秦落衡现在就是一个瞎子聋子。
是需要人指引的。
现在这些人还没到,秦落衡又能往哪走呢?
不过。
对于那几名氏族子弟,他同样感觉到了异样。
凝声道:
“你确定没有看错?”
“那几名‘秦卒’真的出自三大氏族?”
项庄语气肯定道:“我定没有看错,这几人的确就是三大氏族的人,侄儿近日一直盯着三大氏族,断不会认错。”
项梁目光一沉。
不解道:
“三大氏族近日被我们围在了族中,根本不可能逃出去,而且还穿着秦卒的服饰,难道他们杀了秦卒,但这么明显的事,那些秦吏岂会看不出来?”
“若是不然。”
“恐就是蒙毅故意放出来的。”
“他这又是为何?”
“难道还寄望从这几人口中套出信息?但既是真想套出信息,又何必这么多此一举?直接询问屈氏、昭氏、景氏的家长即可,何必弄的这么复杂?”
项梁满眼十分费解。
于是,下意识看向了范增。
范增同样蹙了蹙眉。
他同样没有想清楚秦落衡的意图。
按道理,秦落衡就算真看出了一些端倪,但他在楚地安排的人手太少,就算临时做出布置,也定然达不到什么效果,他不信秦落衡不清楚这点。
唯今。
秦落衡只有一个办法。
就是赌!
!
赌刘季他们能发现三大氏族的真正去向,进而抢在他们前面,将这些人拦下。
只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秦落衡显然来不及了。
而今项籍已开始行动,固然三大氏族选择分散逃亡,但路线早就被他们摸透了,加上他们跟地方官吏联手,一直在有意拖缓这些人逃亡的速度,以至整整两三天,这些人不过逃出不到数十里。
现在的三大氏族已是瓮中之鳖。
只待最终分食。
若他是秦落衡,在明知事不可为时,只会选择尽可能出手,从楚地贵族手中夺取资源,进而阻止让楚地贵族独吞,以至后续做大,只是秦落衡的反应似乎太迟钝了。
其中必有蹊跷。
非是他高看几眼秦落衡。
而是这种行事风格非秦落衡的做法。
范增在屋内来回踱步。
低语道:
“秦落衡究竟意欲何为?”
“他此行究竟又抱着何等目的?”
“此事不太对!”
范增看向窗外,天已彻底黑了。
随即。
他又勐的看向天空,脑海中浮现一抹精光。
喃喃道:
“天若是太黑,人就会看不见。”
“但秦落衡做的这些,或许同样是在掩人耳目。”
“他的目的非是刘季发现的那些。”
“而是另有所谋!”
想到这。
范增目光一下变得锐利起来。
他坐回为主。
冷声道:“项庄我问你几个问题。”
项庄作揖道:“范师尽管问,小子定知无不言。”
范增道:“从你回来之前,刘季除了让一屠狗者跟秦落衡联系,此后便再也没有联系?”
项庄肯定道:
“定然没有。”
“我跟其他几名兄弟日夜监守,绝对没有再联系过。”
范增额首道:
“跟屠狗者一起回来的秦吏呢?”
项庄道:“这人在那个破屋住了一宿后,方才蒙毅进城时,他便带着东西,抢先一步去到了三大氏族的后院,从始至终都待在城中,并未出城半步。”
闻言。
范增眉头一皱,凝声道:“秦落衡现在是在东津渡?”
项庄道:“就目前而言,是!”
项梁道:“范兄,可是看出了一些蹊跷?”
范增凝声道:“秦落衡并没有就此罢休,他早就看穿了我们的意图,而且他根本不屑去捡那些残羹冷炙,他所图甚大。”
“此话怎讲?”项梁身子微微坐正。
范增开口道:“秦落衡现在太过平静了,他本就是后至,若是不急着出手,三大氏族定会被我等蚕食殆尽,他也将一无所获,只是空捕了一些人罢了。”
“即便如此,秦落衡依旧不慌不忙。”
“除非他放弃了。”
“不然......”
“就定是暗中还有算计。”
“我若是没猜错,他的这一系列举动,其实就是为迷惑我们,让我们误以为他放弃了,选择去吃那些鱼尾,而我们这次也为此更是特意做了针对,既让项籍抢先出手,将秦落衡可能知晓的路线,全部提前截获,以期让秦落衡一无所获。”
“但秦落衡恐看不上这些鱼尾。”
“他贪心更大!”
项梁凝声道:“范兄可否细说?”
范增沉声道:
“秦落衡知道我们的算计。”
“也早就猜到了我们会抢先出手。”
“他知道自己的劣势,因而直接放弃了那些,但他放弃的只是鱼尾,不然不会前往东津渡,更不会让刘季继续去蛊惑三大氏族的人,他要的更多。”
“我们中计了!
!”
范增目光十分严肃。
他已大抵猜到了秦落衡要做什么。
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漠然道:“刘季也好,那名秦卒也罢,亦或者是我们一直关注的刘季的同伙,其实都无足轻重,他们都是幌子,用来吸引我们注意力的,甚至秦落衡自身也是。”
“他们眼下其实都不关键。”
“关键的是人!”
“关键的是那几名逃出去的氏族的人!”
闻言。
项梁却是满眼不解。
困惑道:“这是为何?难道三大氏族敢这么冒险?让自家子弟跟秦人勾连,进而保住自身家族延续?”
范增苦笑一声。
点头道:
“恐就是这样。”
“不然我想不到秦落衡这么做的原因。”
“我们都小看了秦落衡。”
“我们都以为秦落衡定会奉命将三大氏族赶尽杀绝,以绝后患,但我们都下意识忽略了,三大氏族若是真的走到了绝境,恐怕各种手段都会施展出来。”
“其中未必就没有投诚!”
“而且......”
“这几名氏族子弟定然是不知刘季的真实身份,因而三大氏族知晓的,只可能是这几人有可能逃出生天,若此等情况,换做项兄,你会将族中机密告知吗?”
项梁一时竟沉默了。
沉默些许。
也是神色无奈道:
“若是项氏面对如此局面,我恐也会这样做,虽不一定能成,但若是真有人逃出去了,也可继续延续家族,避免家族彻底消亡。”
范增额首道:
“这就是问题所在。”
“我们之前根本没考虑到这些。”
“眼下这几人已逃出城去,恐正被刘季忽悠着去跟秦落衡汇合,等真落到秦落衡手中,这几人知晓的事情,可能就藏不住了。”
“秦落衡果然不容小觑啊!”
“我等只是稍微分神,差点就酿成此等大祸。”
随即。
范增看下了地图。
用手指指出了一个地方。
沉声道:“我之前一直没想通,秦落衡去东津渡是作何,只怕他早就计划好了一切,就等着这几名氏族人上钩了。”
“眼下这几人已经上钩。”
“我们若是再不加快速度,恐会被秦落衡捷足先登!”
“范兄。”
“现在该做出决断了。”
“我们输不得,一旦输了,必定面临更为艰难的局面,而且秦廷恐已摸清了我等虚实,若是此次谋划再失败,只怕今后再难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