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如此。
秦落衡才不愿再轻举妄动。
项氏等贵族这么处心积虑的算计,就是想把三大氏族的卖身契弄到手,继而借此扩张自身的实力,另一方面也是想借此换取钱财,用以后续的招兵买马。
若是他图谋卖身契的消息为项氏所知,到时恐会让事情变得越发复杂。
他也实在料不准,项氏后面会怎么做。
想到这。
秦落衡心中暗叹口气。
一千五百名士卒,终究还是少了。
若他有上万士卒,又何惧项氏可能出现的异动?项氏若是敢轻举妄动,他自是直接出兵剿灭,但现在形势比人强,他只能选择谋而后动。
陈平道:
“公子所言极是。”
“现在当务之急是弄清卖身契的去向。”
“三大氏族固然弄了很多牛车、马车,但大多都是障眼法,用以混淆外界判断的,只是现在楚地情况复杂,我们兵力又明显不足,并不好分兵,因而只能着力于一点。”
“就是卖身契!
!”
蒙毅此时没有再开口了。
他也察觉到了。
自己对楚地的情况了解太少。
根本就说不出什么有价值有意义的话。
因而直接选择了沉默。
秦落衡微微额首,说道:“而这也是刘季的看法,刘季恐并不知具体情况,但出于敏锐的嗅觉,却是做出了最为正确的判断,现在我们想跟来时一样,把三大氏族这些年所搜刮的财物一网打尽,已是十分不切实际。”
“因而只能择其关键而动!”
“田契、地契固然很重要,但田地是死的,就在楚地各郡县,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但卖身契不同,这是可能牵涉上十万人口的契约,而且遍布全国各地,谁若掌握了这些卖身契,无异于控制了上十万人口。”
“这影响可就非同一般了。”
“因而我们要做出取舍,寻常财物,根本不值一提,田契地契,或许能解地方土地兼并一时之危,但相对卖身契而言,也没有那么重要,而且土地兼非朝夕能解决,牵一发而引动全国,故不能轻举妄动。”
“就目前楚地的情况而看,项氏、宋氏明显不是为了图财,而是有着更大的抱负,他们是楚地坚定的反秦一派,若是让他们拿到了这些卖身契,加以筛选之后,恐会在楚地培养出上万精兵,这已足以影响到楚地的稳定。”
“这是大秦断然不能接受的!”
“故......”
“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三大氏族手中的卖身契,我们一定要拿到手。”
“而且是不惜一切代价!”
秦落衡眼露狠色。
他很清楚这些卖身契的重要性。
这些奴隶的确大多羸弱不堪,但无一例外,意志都十分坚定,若是楚地的贵族给他们承诺,用恢复自由身为诱惑,让他们替自己卖命,恐怕不少奴隶都会奋命相博,这种后果是秦落衡不愿见到的。
蒙毅心神一凝。
他自然是清楚了此行的重要性。
一旁。
杨武嗡声道:“十公子,臣有一事不明,这刘季只说会带一些三大氏族子弟来投,但卖身契这些,事关家族存亡,三大氏族的族长,不会这么轻易的泄露给这些普通子弟吧?”
陈平不置可否。
说道:
“话虽如此。”
“但其实也不尽然。”
“三大氏族族中的寻常子弟,现在恐已知晓了自身命运,心中只怕是惶惶不安,刘季此时突然出现,告知他们有逃生之法,他们又岂会不振奋雀跃?”
“他们早已习惯了锦衣玉食,短时自是难以接受那种食不果腹、衣不裹体的生活,因而在这几日,定会一直去打听相关的消息。”
“为的就是日后能早日投奔。”
“眼下刘季已分身乏术,继续让他监视四方,实在是强人所难,但若是就此罢手,已付出了如此辛劳,心中又岂愿罢休?但他们搜寻到的信息,又哪有这些氏族子弟来的准确?来的可靠?”
“眼下事态正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为今之计,唯有赌一把。”
“赌氏族子弟打听出了其中真伪,若是成功,便可赶在楚地贵族之前,中途截胡,将这些人拦住,继而把这些卖身契拿到手,不过楚地贵族监视日久,定比我们知道的多,或许会赶在我们之前出手,但只要我们能问出方向,就可后发先至,如螳螂捕蝉般,将这些人就地击杀,抢下卖身契。”
“继而扬长而去!”
“但......”
“这一切都要赌氏族子弟知道信息,而且还愿意说出来。”
四下沉默。
没有人敢开口。
他们谁都不敢预料,这些氏族子弟能不能打听出来,而且就算打听出来了,愿不愿意告诉,恐也是另一个麻烦。
但陈平说的也没错。
现在事态越发朝他们难以控制的方向进行。
而楚地的大小官员又靠不住。
他们也不敢信任。
而今能调用的力量十分有限,唯有刘季身边那八九人,以及这次随行而来的一千五百名士卒,这点人数,扔在地广人稀的楚地,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一时间。
众人齐齐看向了秦落衡。
等待着他的发声。
秦落衡目光微阖,在知道卖身契后,他就清楚,事态已超出了他的控制,而事实也的确是这样。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
一条是赌。
另一条同样是赌。
不过两者的结果却是截然不同。
第一种是赌刘季安排下去的人,找到了那携带卖身契的一路,继而让他们捡了个大便宜,只是这种可能性并不高,但胜在稳当,而且一定会有所收获。
第二种就是陈平所说,赌氏族子弟知道哪些信息,而且愿意说出来。
如此却也算是半路截胡。
不过,这种收益跟风险都很高,稍有不慎,便可能白忙和,不仅一无所获,还会被人戏耍,这若是传出去,也会让他名声扫地。
秦落衡眉头紧锁。
其他人更是不敢吭声。
良久。
秦落衡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凌厉之色。
沉声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若是连这点风险都不愿承担,我们这么兴师动众又为了什么?”
“反正都是赌,不如赌把大的!”
“而且......”
“我相信刘季的判断!”
“他既然敢提这个建议,定有其原因在其中。”
闻言。
众人的脸色却是一沉。
陈平道:“公子可想好了?刘季的想法很空洞,并无多少实际措施,除了能把这些氏族公子带出来,其余的皆难以控制,若是氏族公子不愿跟刘季同行,亦或者不愿走淮水一路,到时公子此行恐注定要草草收尾。”
“而且就算真送到了,询问要一番时间,追赶也需要时间,这往来之前,可是会有太多不确定因素了。”
“公子,还望三思!”
陈平劝谏了几句。
秦落衡笑道: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刘季是我选的,我当初既选择了他,若是中途变更想法,岂非是让刘季等人寒心?孙子曰:‘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眼下继续用寻常的办法,已难以取得成效。”
“眼下就当用奇招!”
“你们尚难以置信,何况楚地的人?”
“再则。”
“时间其实不算什么。”
“我们守候在淮水一畔,等问清了情况,直接涉江而度,这无疑能大大减少路程时间,未必就不能赶在楚地贵族之前,就算慢上一些,但我们毕竟是官兵,他们又是见不得光的,岂敢全力逃路?”
“到时未必追赶不上。”
“而且自我们踏入楚地,四周恐早就有耳目窥视,时刻关注着我等动向,用这个办法,未必不能起到迷惑作用,等后面他们察觉过来,我等恐早已是扬长而去,只不过却要劳烦蒙左监一趟了。”
蒙毅出列道:“下吏听令。”
秦落衡澹澹道:“我们眼下重心虽在卖身契上,但处理三大氏族同样重要,明日,你带五百士卒前往寿春,将三大氏族留剩寿春的族人全部抓拿,同时查封三大氏族的资产。”
“而我将亲率一千士卒赶往淮水。”
“等着瓮中捉鳖。”
“不过,我知道蒙左监你性格刚正,眼中容不下那些不正之事,但刘季的想法你也看了,还望孟左监到时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秦落衡朝蒙毅揖礼。
蒙毅忙向旁边迈步,不敢应下这礼,而后沉声道:“公子放心,蒙毅知道该如何做,定不会坏了公子大计。”
秦落衡微微额首,看向杨武道:“你等会吩咐十个士卒,让他们把身上甲胃脱掉,让樊会尽快带回去,此外,安排一个什长,让他也跟着樊会回去,另外过去后,让他一切按刘季所说去做。”
杨武面露惊疑。
十公子对刘季未免太过信任了吧?
但他虽心中有些疑惑,却也并没有说出口,而是点头应了下来。
秦落衡深吸口气。
拂袖道:“楚地卧虎藏龙,能人辈出,原本只是件寻常的谶语之事,但仅仅过去二十几天,此事就已彻底变了模样,也不知是何许人在出谋划策,若是这等能人异士能为秦所用,大秦何愁天下不平?又何愁不能开创一个千古盛世?”
“可惜终究是歧路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