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

陶舍一怔。

他其实都想告退离场的。

他知道天网令是什么身份，这是陛下在天下的眼睛，是只能作为孤臣存在，因而从接手天网令后，便极少跟其他官员接触，更不敢随意跟其他公子走动。

他恪守着臣子本分。

只是这次，始皇却一反常态，将他留了下来。

这不禁让陶舍心中起了涟漪。

很快。

秦落衡进到殿内。

秦落衡道：“儿臣参见父皇。”

嬴政微微额首，道：“前来所为何事？”

秦落衡道：“儿臣接手寿春之事有段时日了，今日儿臣是来想父皇告辞的，儿臣欲前往寿春。”

“你既已做好决定，自己做主即可。”嬴政道。

秦落衡道：“儿臣多谢父皇。”

嬴政道：“你旁边这位是天网令，陶舍，这段时间也会去楚地，到时便跟你们一同前去。”

闻言。

秦落衡跟陶舍都一愣。

两人对视一眼。

眼中都露出了几分意外和惊讶。

秦落衡道：“儿臣遵令。”

陶舍也道：“诺。”

他之前其实并没有想出咸阳，但这次始皇却一反常态，不仅把他介绍给了十公子，还让自己跟着前去楚地，这恐怕是另有深意。

甚至......

陶舍想到了一个可能。

他深深的看了十公子一眼，而后迅速的垂下了头。

秦落衡也面露异色。

他倒是并不诧异始皇会吩咐人跟着，只是好奇陶舍会去寿春做什么？不过始皇没有主动开口说，他自然不会多问。

也不敢问。

嬴政澹澹道：“陶舍对寿春之事有些了解，你若是有不知之事，可向陶舍寻人一二。”

秦落衡心神一凛。

连忙道：

“儿臣遵令。”

“儿臣多谢父皇。”

嬴政点点头，说道：“朕既然把寿春之事交给你了，你就只需要给朕把寿春之事解决好，朕不管你用什么方式，也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楚地朕不希望再出现跟朝廷不一样的声音。”

闻言。

秦落衡面色微沉。

恭声道：

“儿臣遵令。”

“儿臣去到寿春后，定严查楚地三氏之事，定不会放过任何的害群之马，也绝不会放过任何跟大秦新政背道而驰之官吏。”

“请父皇放心。”

“你们下去吧。”嬴政额首。

“儿臣告退。”

“微臣告退。”

秦落衡跟陶舍恭敬一礼，缓缓退出了咸阳宫。

殿外。

陶舍恭敬的朝秦落衡行了一礼，沉声道：“这次寿春之行，下吏便不跟公子同行了，官署内尚还有一定事务要处理，我还要交代一下官署职事，因而恐只会在寿春跟公子相见，还请公子见谅。”

秦落衡回礼道：

“陶天网令言重了。”

“官署之事乃要事，我又岂敢多做要求？”

“只是父皇前面说，可向你询问一二寿春之事，我近来一直在咸阳，对寿春之事知之甚少，不知寿春现状如何？”

秦落衡下意识问了下。

他其实以前并不清楚天网的职权。

但心中隐隐是有一些推测，因而这次顺势打听一下。

闻言。

陶舍眉头一皱。

天网对外的职能只是代为处理御史府的日常政事，但官署其实早就从御史府脱离出来，而今更是自成一派，负责监管天下。

这事外界并不知晓。

毕竟......

天网令承接的是当年安插在六地的细作。

这自然是不能曝光的。

只是前面陛下也交代了，可向十公子透露一二，陶舍现在心中有些犹豫，他其实还有些不清楚，陛下究竟想让自己透露给十公子什么。

仅仅是寿春现状？

还是天网司的真正职权？

沉默些许。

陶舍想到了十公子近来所做之事，以及上任弋离任时特意交代的一些事，联想到陛下对十公子之信任，心中也是隐隐有了猜测。

陛下恐是有意将天网告诉给十公子。

而十公子恐就是陛下心中钦定的储君人选。

不若......

陛下断不至于此。

想到这。

陶舍脸上浮现一抹笑容。

拱手道：

“十公子客气了。”

“陛下既有吩咐，我定知无不言。”

“寿春近来并不太平，公子暗中通过芈氏、殷通等关中渠道，将公子意欲前往寿春处置谶语之事的消息传到楚地各大贵族耳中，而楚地各大贵族在知晓这个消息后，则是反应不一。”

“但在几天混乱之后。”

“楚地大小贵族已逐渐达成了共识。”

“就是放弃屈、昭、景三族，而后大小贵族甚至是地方官员都齐齐登门，威胁三大氏族就范，在接连争吵了数天之后，三大氏族恐只能就范，具体情况我尚不清楚，但三大氏族恐难以对抗整个楚地势力。”

“此外......”

陶舍话语顿了一下。

他目光微不可查的看了秦落衡一眼。

又道：

“公子安排的刘季，的确颇有能耐，他大多只认识乡野市井之人，但却是能人尽其才，将这些人安排的恰到好处，甚至完全不为楚地各大贵族察觉，甚至还把几人安排进了三大氏族家中，的确是个难得人才。”

“公子的识人用人之能。”

“下吏实在佩服！”

陶舍神色恭敬的朝秦落衡行了一礼。

他对此是真的心服口服。

他之前听闻到这些消息的时候，也是颇为费解，他作为天网令，其实知道很多外界不知的消息，但从他得到的消息中，却是没有一条指明，十公子跟刘季甚至是跟楚地都没有交集，但十公子就是能从数百里之外，钦点一个具体的人。

而且还敢为之大用。

关键此人还的确达到了要求。

这实在令人生畏。

闻言。

秦落衡先是脸色一白，到后面更是后背发凉。

看向陶舍的目光，如看到鬼一般。

毛骨悚然。

他是真的感到了害怕。

他自认自己做的很小心，而且几乎都是单对单传信，陶舍是怎么知晓这些信息的？而且还知道的这么详尽？

这不科学！

而且......

殷通跟项氏有交流。

这是他自己根据历史推算出来了。

陶舍是怎么知道的？

而陶舍作为陛下之近臣，他知道，难道陛下会不知道？

想到这。

秦落衡额头冷汗直流。

他从来没有那一刻，感到这么心惊肉颤过。

他做的一举一动，其实全都落在始皇眼中，甚至朝堂那些朝臣暗中的举动，也全都在始皇眼中，只是始皇并没有因此出手，而是选择了息事宁人，静静地看着这些人，亲眼看着这些人想干什么。

刹那间。

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冷的让人汗毛炸起。

秦落衡只感觉口舌干燥，他用力的吞了吞唾沫，但嘴里早已干涸，根本就没有半点唾沫，此刻只感觉嗓子干痒难耐。

陶舍说的这番话，彻底颠覆了秦落衡的认知。

他从来没有想过，始皇对朝堂甚至是天下，有如此恐怖的洞察力。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但他心中同样很是疑惑。

若是历史上始皇真对天下有这么恐怖的洞察力，为何大秦还会一步步陷入到死局，以至于积重难返，倾颓如山崩？

他不明白！

这绝非始皇暴毙能解释的。

随即。

秦落衡摇了摇头。

历史上秦朝就没有天网令。

虽然很多历史小说中有什么罗网、黑冰台这种监察机构，但实际上，大秦根本就没有这些，至少在史料中是不存在的。

那是不是意味着。

这一切都是因他的存在而有了改变？

一时间。

秦落衡想到了很多。

他想起了自己当初给始皇提的建议。

让始皇考察天下百官，提拔六地忠秦的官吏。

转念。

秦落衡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天网令明显早已遍布天下，这绝非朝夕能建立的。

说明大秦其实一直都有这种机构。

只是并不显于人前。

秦落衡转过身，看向肃穆的咸阳宫，眼中充满了敬畏。

他现在已明白，为何始皇会同意自己的举措，恐怕自己的所思所想，始皇早就一清二楚了，自然不需去催促，也不会去询问。

秦落衡其实想岔了。

天网令之所以建立，的确跟他有关系。

但天网并非真对朝臣了如指掌，之所以天网会知道芈氏、殷通的事，完全是因为秦落衡，若非始皇很在意秦落衡，天网令也不会多费心力在这些上面，这些其实都是误打误撞。

也全都是秦落衡的功劳。

当然。

这些并不会为外人道也！

秦落衡拱手道：“多谢天网令告知。”

陶舍微微额首。

笑道：“十公子，若无事，下吏便告退了。”

秦落衡让开一条路，“请。”

陶舍侧身离去。

秦落衡深吸口气，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抹激动和兴奋，暗暗握了握拳，大步离开了。

回到回中宫。

芈莲早就又进宫来了。

秦落衡跟薄姝几女交代了几声，逗了逗性子活泼的两子女，便坐上马车，朝寿春赶去。

起初。

他还有些迟疑。

犹豫要不要在路上多逗留。

而在知晓了寿春的情况后，他自不会再逗留。

不过，他这趟也多了几分小心，原本安排的随行士卒只有五百人，他却是执意多加了一千，这自然引得宗正有些不满，但子婴威望并不算高，又不敢真得罪秦落衡，最后只能听之任之了。

但秦落衡却知道，一千五百名士卒，其实并不保险。

毕竟......

他这次要面对的是‘西楚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