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梁微微额首。
说道:
“那便依范兄所言。”
“让出部分利益给其他人,让他们跟项氏一同施压。”
范增点点头道:
“项兄也要明白一点。”
“过犹不及!”
“我们的确想吞没三大氏族的家产,但在商量的时候,是不能表露分毫的,而且可以主动让利给三大氏族,让他们死得其所,我们的目的是让三大氏族主动把祸事承担下来,不过三大氏族定然是不愿白白送死的,所以在威逼之下,也要给三大氏族一条活路。”
“就是准许三大氏族族人外逃。”
“虽然三大氏族或有极大不甘,但楚地其他人齐齐威逼之下,他们也只能无奈同意。”
“而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便是盯紧那部分人。”
“我若是没猜错,三大氏族到那时恐已有所预感,定会把家产全部转移,转移的财产也就在逃逸出去的这些人之中。”
“等三大氏族出事,我们便可直接动手,将三大氏族的家产尽数夺走。”
“这部分就要靠项籍了。”
范增把目光看向了项籍。
项籍目光锐利。
冷声道:
“范师请父皇,有我项籍在,这些东西跑不掉。”
对于项籍的能力,范增还是很认可的。
只是项籍有些疑惑。
问道:
“范师,我尚有一事不明。”
“既然知道三大氏族会转移家产,为何要等到他们出事后再动手?这岂非给了他们藏匿的时间?就不能在三大氏族进行家产转移时,直接出手吗?”
“我们项氏的目标就是这些东西!”
范增连忙劝道:
“此事是万万不可。”
“我们前面做这么多,就是为了安抚三大氏族,让三大氏族不至于破罐破碎,若是我们提前动手,消息一旦走漏,三大氏族恐当即就会知道我们的想法,到时再把楚地的情况一五一十的泄露给秦廷,我们接下来可就难受了。”
“眼下是我们积蓄力量的时刻,岂能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之事?”
“这岂非是在自损实力?”
项籍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但也并没反对。
项梁道:“项籍,这些事就按范师所言,我们现在没必要过于急切,欲速则不达,我知道你为你父、你大父复仇的心很强烈,但也不可急于一时,我们十几年都忍了,难道还不能再忍十来天?”
“只要我项氏拿到三大氏族的家产,用以扩充自己的实力,到时,举兵上万,也未必不可。”
“而且正如范师所言,这次我们的确损失了一些利益,但那些本就是三大氏族的,我们其实实际就只是获利少了,但若是成为了楚地领袖,那意味可就不一样了,之前我项氏之所以做事束手束脚,就是没有这个大义,若我项氏成了楚地领袖,以后招兵买马也将容易很多。”
“总体而言,利大于弊!”
“而且我项氏日后只会越来越强,到时未必不能号令其他家族,若是我项氏能号令其他贵族,也就意味着,我项氏能号令楚地,这可是整整一国之力,集一国之力,未必就不能举兵十万,甚至数十万,到时大楚复国更是指日可待!”
说到这。
项梁同样神色激动。
他这些年隐姓埋名,不就是为了那一刻吗?
项籍同样暗暗握拳。
他若是能统帅数十万大军,他自信能将大秦彻底覆灭,更能杀的秦军片甲不留。
同时。
听到‘大楚’二字,他也是心中微动。
范增笑道:
“理应如何。”
“只是现在万不可激动。”
“步子要一步一步的迈,若是急于求成,到时恐一事无成。”
项梁点点头。
对此也是十分认可。
他看了看族中子弟,高声道:“这些话你们也听到了,回去后勤加练习,等三大氏族逃逸后,你们都要亲自前去把那些东西抢回来,过程未必是一帆风顺,甚至可能会大打出手。”
项庄、项声等人连忙道:“定勤加苦练。”
就在项氏谋划着吞没三大氏族家产时,陈平则坐着马车,去到了咸阳。
再次来咸阳,陈平心中颇为感慨。
上次士人盛会,他的确到过咸阳,但那时的咸阳,对他而言,过于繁华,也过于不切实际,让人有一种望而却步之感。
但现在。
站在城中,他却油然生出一股豪气。
仿佛自己就该待在这里!
陈平紧紧握拳。
仿佛要将自己的这股欲望紧紧拽住,从而让自己能够一直留在这里。
他抬起头,望着城中的车水马龙,朝尚书司走去。
不多时。
陈平就到了尚书司。
他向门口小吏说明身份后,也是得以进到官署中。
大堂。
听到陈平到了。
秦落衡也是直接出去迎接。
人还没见到,声音便传了过去。
“我昨夜在梦中听到喜鹊叫,刚才正在思索是有什么好事,原来是陈平你到了。”
“哈哈。”
见到秦落衡。
陈平也是连忙见礼。
秦落衡伸手把陈平扶起。
笑道:
“得陈平之大才,我却是如鱼得水也。”
陈平道:“十公子过誉了。”
秦落衡道:“我并不觉得有何过誉,你之才,当得起这个美誉,只是尚书司目下官职大多有任职,你若是不弃,可愿为尚书司之令史?”
陈平拱手道:
“十公子如此厚爱,陈平岂有不从之理?”
“下吏拜见十公子。”
秦落衡大笑数声,带着陈平进到了大堂。
两人入座。
陈平却并未得意忘形。
拱手道:“公子送来的信函,我已亲手送至萧何手中。”
“只是下吏有些不解,萧何乃当世大才,为何公子不把此事交给他,而是交给一个亭长?”
秦落衡微微一笑。
说道:
“术业有专攻,仅此而已。”
“萧何的确有不俗才能,但楚地情况复杂,他不一定能处理好。”
“正所谓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刘季,却是处理楚地之事最为合适之人,或许在外界看来,刘季只是一流痞、市侩乡井之人,但这种人未必就没有真才实学,只是世人厌恶其举止,轻慢其才能罢了。”
陈平若有所思。
他微微抬眼看了下秦落衡。
他心中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疑惑。
十公子远在数百里之外,为何会知晓一个刘季?
不过。
他并没有问出口。
而且就算真的问出,秦落衡也不会回答,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刘季作为大汉的开国皇帝,其实一直被人低估,他的才能,远超华夏绝大多数开国皇帝,而且仅以数年便平定天下,这可是十分不易的功业。
而且知人善用。
他之所以把这事交给刘季。
就是他相信,刘季一个在市井摸爬滚打的人,是最精于算计的,也最清楚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的,他定不会轻易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也绝不会为一时短利,而做出冲动之举。
而且......
刘季认识的人大多出自楚地。
让刘季安排这些人的动向,定能人尽其用,而且还不被其他人发现。
萧何等人都达不到这个效果。
他们是官吏。
他们的思维是为官为吏的思维,让他们去做,很容易打草惊蛇,也很容易遭到针对,甚至很可能直接被杀人灭口。
他又岂想见到这些?
陈平道:
“下吏观公子之举,意在挑唆楚地内讧,为何公子又要多此一举?”
“等楚地内讧之时,公子大可直接派兵,那时岂非能一举将楚地反叛势力覆灭?”
秦落衡冷笑一声。
澹澹道:
“没有那么容易的。”
“我固然可以让父皇派兵,将楚地的贵族杀一遍,但杀得完吗?就算真一网打尽了,但杀了贵族后还有官吏,杀了官吏还有豪强,我能把他们全部杀了吗?”
“杀了后谁又替大秦管理地方呢?”
“大秦现在大军一南一北,短时是征调不了的。”
“大秦要的是天下稳定,而非是动乱。”
“若是大军前往楚地,定会引起楚地上到官吏贵族,下到豪强的反抗,到时楚地定然是狼烟再起,而有些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大军不能迅速平定,恐会引起其他五地响应,到时定会是全国烽烟四起。”
“眼下即有完全之策,何以如此冒险?”
“只需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一步步将楚地蚕食殆尽即可。”
“等到楚地力量被不断分化,分解,亦或者内讧消亡,到时大秦在出兵威慑,楚地自是不需要费吹灰之力,便可让楚地彻底安定。”
“治国安邦之道,稳定压倒一切。”
闻言。
陈平若有所思。
他前面还略有不解,但现在已全部明白。
楚地的一切,其实都在秦落衡的掌握之中,甚至也在朝廷的控制之中。
而今只是在借助各种舆论,亦或者强势举措,一步步削弱楚地的实力,现在的楚地人心不齐,一个个都只想着得过且过,并没有太过危机之感,等到日后发现事有不对,想亡命一搏时,也再难撼动大秦分毫,那时秦廷早已立于不败之地,一旦出手,便是楚地彻底平定之时。
这是场阳谋。
谋划的便是人心!
陈平看着秦落衡,眼中闪过一抹敬畏。
他恭声道:
“多谢公子相告,下吏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