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落衡神色肃然。
开口道:
“你错在哪?”
“你到现在都还没明白。”
“你口中所说的所谓才能,就是练的一手好字?会揣摩始皇心思?知道如何讨好阿谀始皇吗?”
“如果这也算是才能,天下辈出你的不知凡几。”
“我的确有个好出身。”
“但我这个出身,却是大秦宗室,披荆斩棘杀出来的,正因为此,大秦公子这个身份才能如此受人尊敬,他们其实非是敬畏我,而是敬畏大秦历代先王先君的威势,我也深知这点。”
“恢复身份之后,更是不敢有任何懈怠,唯恐误了先王先君威名。”
“而且出身并不意味着一切。”
“就算是大秦公子,虽出身高于其他,但除了父皇法外开恩,容许宗室子弟直接为宗室籍外,历代先王先君时,大秦宗室子弟想要位于宗室籍,都必须要上战场上打仗立功获爵,不若华氏、严氏又从何而来?”
“你根本没考虑过这点。”
“我等公子确实占了便宜,但你也应该清楚,大秦十几位公子,除了大兄长及我,有几人曾在外面走动过?全都老老实实的宅在学室中,一心研究律令,不敢有任何造次。”
“你所言皆是推诿之词!”
“无比荒谬!”
“再则。”
“你口口声声嫌弃自己的出身。”
“但若不是父皇网开一面,就你这赵人身份,也配成为父皇近臣?又配执掌传国玉玺?大秦固然在任人上有不小问题,但何曾另眼相待过六地之人?若是大秦真的轻慢六国之士,李斯、郑国、尉缭、姚贾等人,又何以会相秦?”
“你认为自己怀才不遇。”
“更是笑话。”
“我这几日去问过胡亥。”
“他曾直言,大秦立国时,父皇曾给过你机会,让你位列朝臣,但是你自己找了个借口推了,而今你却口口声声说大秦负你?!”
“你不觉得很可耻吗?”
“而且你其实是知道自己的无能,所以才不敢转职,因为一旦转职,你的无能便会被彰显出来,你其实是一个色厉内荏之人。”
“此外。”
“你在乎的根本不是官职。”
“你在乎的是权势!”
“你以为权势,便是高高在上,可以随意鱼肉他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世人都会敬你畏你,但这终究只是你的一厢情愿,能力越大,权力越大,责任同样越大。”
“光想着享受权力带来的好处,却是全然不在意权力赋予的责任。”
“你得不到重用是理所应当的。”
“若是满朝大臣竟皆你这个想法,朝堂还能运转的下去?大秦的大小官府恐怕早就崩坏了,当然,你并不会在乎。”
“因为你只在乎自己的享乐。”
“你对我恨之入骨。”
“我其实很容易理解。”
“因为我破坏了你所有的布局,你的所有计划,打乱了你的一切美好,你应该恨我,甚至也应该欲杀之我而后快。”
“但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如果。”
“胜就是胜。”
“败就是败。”
“你输了,而我胜了!”
“这便是结果!”
“有我在,像你这种尸餐素位的人,永远不要想着奸计得逞。”
“不仅是我不容许,大秦同样不能容。”
“你也不用想着再逃跑了,我既然制定了这个计划,就不可能让你逃跑,我可不会像你那样,一切都假以外人,把自己藏得好好的。”
闻言。
赵高面色变了又变。
他深深的看着秦落衡,却是根本没有听进去,脸上满是无能狂怒的愤怒和狰狞,他咬牙道:“秦落衡,你说的没错,成王败寇,这次是我输了,但你真以为你赢了?”
“哈哈!”
“我的确贪恋权势。”
“因为我知道权势是多么美好。”
“正是因为我知道这一切多么美好,多么让人欲罢不能,所以我才更加不想失去,因为你失去权势,依旧还有大秦公子的身份,可以继续让你高人一等,但我这种宦官,失去了权势,就意味着失去一切。”
“你根本想象不到那是多么残忍。”
“你也体会不到!”
“因为你从来没有被人用脚踩在脸上,甚至被人踩进地里,各种便溺、口水羞辱,你也没有被人用鞭子抽着干活,被人排挤,被人针对,被人各种侮辱,更没有生不如死的时候。”
“所以你才能这么大义凛然的指责我。”
“我的确恨你。”
“因为若不是你,根本不会有这么多意外。”
“我依旧是胡亥外师,有我帮胡亥出谋划策,胡亥未必不能成大秦储君,而我也未必不能更进一步,成为万众敬畏的人,但就是因为你,一次又一次的死里逃生,你把我的一切都毁了!”
“但你也别得意。”
“我的确输了,但胜的却不一定是你。”
“因为......”
“忌惮你的,远不止我一人。”
“哈哈!
!”
赵高大笑几声,眼中满是疯狂和肆意,他把手中的短剑,直接弃置一旁,已然是放弃了抵抗。
他知道。
自己是逃不掉的。
与其无畏挣扎,不若直接就擒。
毕竟这些人更想要他挣扎,因为死了的赵高,比活着的赵高更让人接受,但他何必要成人之美呢?
他倒想看看。
这些人抓了自己之后,又将如何收尾?
他可是始皇近臣,知晓的事,可比寻常朝臣要多。
而且有的信息可是要命的!
赵高一脸凛然。
赵成见状,眼中闪过一抹焦急,低声道:“兄长。”
赵高回过头,看了眼赵成,眼中闪过一抹挣扎,他自知活不了的,却是不想让自家兄弟跟着丧命,赵氏不该灭族亡种,就在他想要跟秦落衡商量一下时,一旁的士卒已涌了上来。
赵高一行全部被捕!
见状。
秦落衡漠然抬手。
吩咐道:
“先押回大牢。”
“回去后直接开始审讯,万不可再耽搁了。”
说完。
秦落衡便回到了自己马车。
张苍和弋对视一眼,手心满是细汗。
他们刚才其实无比希望赵高反抗,若是赵高敢反抗,他们可直接武力阻止,刀剑无眼,或许赵高就能因此被斩杀,然赵高似乎猜到了他们的心思,根本就没给他们机会,直接放弃抵抗。
这让两人十分难受。
刚才秦落衡跟赵高的对话,他们自是听在耳中。
赵高已然是破罐破摔。
这种状态下,赵高能说出什么,已非是他们能预测的了。
而且赵高刚才就已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了图谋‘储君’之事,只怕在押送回去的路上,赵高有了这段喘息时间,只怕在狱中会说出更多信息,到时这难事可就摊到了他们头上。
他们如何不焦虑?
两人对视一眼,都说不出话来。
最终。
相继叹息一声,回了马车。
咯吱咯吱。
马车的车轱辘继续转动,但车上众人都显得心事重重。
一路畅行。
并没有过多久时间。
众人便重新回到了御史府。
与此同时。
阎乐等赵高没来得及通知的同党,也早已被押解归桉,只待最终的审判,不过众人显然不在意阎乐等小虾米,他们现在关注的有且只有一人。
赵高!
但赵高如何审?
却是成了摆在众人眼前的难题。
张苍官邸。
只有秦落衡、张苍、弋三人。
张苍和弋眉头紧锁,秦落衡神色如常。
沉默些许。
张苍把前面赵高前去寻求过帮助的官员名册看了一遍,神色更显阴翳,沉声道:“赵高此人同党不少,御史府都有其帮凶,还有五大夫赵亥等人,若非得十公子察觉,恐怕赵高此次还真就得逞了。”
秦落衡看了两人几眼。
澹澹道:
“他逃不掉的。”
“现在说这些无用,还是先说说审理的事。”
“赵高不好审。”
秦落衡直接了当把话抛了出来。
张苍跟弋对视一眼,也跟着点了点头。
弋道:
“这次审讯跟蒙毅那次审讯不同。”
“上次蒙毅所审,只涉及赵高徇私舞弊、作奸犯科,这些罪行虽然恶劣,但还远不到触目惊心的地步,但这次,赵高不仅牵涉到了十公子你,更牵涉到了幼公子,甚至还波及到了陛下。”
“陛下乃大秦皇帝,岂能容宵小诋毁?”
“但大秦律令在这。”
“不严加审讯,恐怕不能。”
“而且也不好向陛下交差,公子可有应对之策?”
弋询问性的看向了秦落衡。
他跟张苍在马车上便已确定,他们实在不能沾惹此事,唯今,只有让秦落衡出手,不然,无论最终审讯如何,他们恐都难以承受。
自古以来,王不可辱。
何况皇帝?
秦落衡双目微阖。
笑着道:
“这事既因我而起,自然也当由我来结束。”
“赵高就交给我来审吧。”
“我不会让他牵连到你们的。”
“何况有些事,没必要较真,过去了终究是过去了,一直沉迷过往,注定难以有所迈进,不过......”
“我审讯赵高时,不能有外人在侧!”
这是秦落衡的唯一要求。
闻言。
张苍和弋面露迟疑。
最终,他们还是点头同意下来。
他们尚且不敢去听这些事,何况御史府其他官员?
见张苍和弋点头,秦落衡嘴角不由浮现一抹弧度,他之所以这么尽心尽力,为的就是把此桉影响力降到最低。
至少......
有些事不该再被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