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鲋连连点头。
说道:
“子襄你大可放心。”
“我又岂会做那舍本逐末之事?”
“只是我刚才来时,听说那秦落衡救下了王贲。”
“这十公子失踪的这些年,其他的倒是没学会,这医术倒是学的精湛,短短一月之内,一前一后的救了王翦王贲父子,现在已是王氏的救命恩人。”
“王贲未死,王氏在朝堂、在关中的影响力就还在,而十公子救治王氏父子的消息,恐怕用不了就能传遍关中,到时关中的秦人恐也会对秦落衡平添几分好感。”
“这就非同一般了。”
“十公子本就受关中氏族青睐,眼下又跟王氏交好,还得了关中秦人的民心,他在关中的影响力已不输长公子了。”
“我们真就要袖手旁观?”
子襄眉头一皱。
凝声道:
“这事我也听说了。”
“我前面让学室那几名儒生去交好秦落衡,不过没什么效果,秦落衡眼下只跟学室另两名史子交好,跟其他史子都是萍水之交,整天就忙着背律令,对其他事物根本不上心。”
“目前从他的言行举止来看。”
“恐也偏向法家!”
“另外......”
“上次议政,始皇做决断,却是没采纳长公子的建议,恐是对长公子提出的田政有些不满。”
“而今长公子远在楚地,若是继续任由秦落衡发挥,等长公子回咸阳,恐怕朝堂局势就已经翻转了,我们毕竟更亲近长公子,这时自当要替长公子压一压秦落衡的势头。”
“只是眼下秦落衡风头正盛,我们贸然派人去挑衅,不仅会落人口舌,还会引起始皇注意,最后很可能会适得其反。”
孔鲋蹙眉道:
“那我们什么都不做?”
“任由十公子去拉拢其他朝臣?”
子襄摇了摇头。
冷笑道:
“自然不是。”
“我们不能随意出手,但可让其他人出手。”
“现在知道秦落衡身份的人并不多,我们可以暗中诱导,让其他人跟秦落衡起冲突,借其他人之手,来实现压制秦落衡,这岂不是更加合适?”
孔鲋眼露喜色,随即就眉头一皱。
不解道:
“想法不错,但做不到吧?”
“秦落衡整天要么待在学室,要么就待在家里,基本都不外出,我们就算想把祸水引到其他人头上,这也引不动啊。”
子襄轻笑一声。
笑道:
“这有何难?”
“兄长忘了几天后就是上己(si)节了。”
“先祖当年还带着众弟子去水边春游沐浴呢。”
“因而才有了‘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yi),风乎舞雩(yu),咏而归......”
“在大秦上己节也是重要节庆。”
“这天学室停课!”
“城中男男女女都要倾城出郭,至渭河滨池沼水之畔,以香草沐浴或盥(guan)洗,并为流杯曲水之饮。”
“我打听过。”
“秦落衡目前是孑然一人。”
“在这大好寻花时节,他又岂会不心动?”
“到时让学室那几名儒生,盛情邀请一番,他自然也就去了。”
“咸阳与其他地方不同,这里官吏子弟、贵族子弟众多,大家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心中都有一股傲气,互相之间难免不会发生碰撞。”
“秦落衡又年少成名,必定会引得一些官吏子弟、贵族子弟嫉恨不服,只需让人稍作挑动,青年意气之下,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这岂不正合我们心意?”
“另外。”
“我还打听到一件事。”
“秦落衡跟一名女子关系暧昧。”
“那名女子面容姣好,上己节时必定会被其他人求爱,那天就算秦落衡自己能忍住不犯事,但这名女子被其他人围着示好,他恐怕很难保持镇定,到时不出事才是怪事。”
“而且......”
“城中的官吏子弟手脚可未必干净。”
闻言。
孔鲋忍不住抚掌称赞。
大笑道:
“妙啊!”
“襄弟果然是有经世之才。”
“只是稍微动点念头,就把这十公子玩弄于股掌之间,关键他还浑然不觉,甚至还甘于去参加上己节游春。”
“这一计不仅算计了十公子,帮了长公子,还把其他官吏、贵族的子弟都给算计在内了,这些官吏、贵族子弟以往都不把我们儒家放在眼里,那曾想,有朝一日还会被我等算计?”
“此计甚妙!”
孔鲋是连连赞叹。
子襄笑道:
“这算不得什么。”
“我顶多算是顺水推舟。”
“真正促成这些的还是秦落衡自己。”
“自古以来尊卑有序,游春的聚会之所,自然也分三六九等。”
“秦落衡若是没救下王贲,以他的身份,根本进不去官吏、贵族子弟的聚会之所。”
“这非是我算计。”
“实则是他自找的。”
孔鲋连连点头。
笑道:
“襄弟所言极是。”
“他自己给自己挖的坑,跟我儒家有何关系?”
“就算十公子这次真的颜面尽失,始皇怪罪下来,怎么也怪不到我们头上,这是他自找的祸事。”
两人对视大笑起来。
没一会。
子襄似乎想起了什么。
问道:
“兄长跟那些六国贵族还有联系?”
孔鲋脸上笑容骤然一收,疑惑道:“这自然有,不借助六国贵族的势力,我儒家如何在山东郡县推广开来?”
“襄弟问这干什么?”
孔鲋眼中充满不解。
子襄道:
“我非是让兄长不与六国贵族联系,而是兄长跟六国贵族接触的时候,姿态别放的太低,不然六国贵族恐会得寸进尺,越发不把我们儒家放在眼里。”
孔鲋不解道:“眼下是我们有求于人,不放低姿态,他们又岂会帮助我们?”
子襄沉声道:
“兄长却是一叶障目了。”
“我们儒家虽不能位居庙堂之上,但怎么说也是天下正大学派,公然自立于天下,连始皇也要拜我儒家统掌天下文学,现今的六国贵族正被四海追捕,朝夕不保,只敢活动于阴暗之处。”
“儒家哪里弱于他们?”
“他们若不助我儒家,何以为自家复辟大业正名,又何人能为他们复辟张目?在复辟、复礼、复古、仁政等方面,天下何家能有我儒家深彻?”
“他们想复辟,必须要敬我用我。”
“兄长切莫妄自菲薄。”
“我们跟六国贵族,本就是各取所需,何来尊卑之分?”
“兄长在与六国贵族联系时,若是因此低声下气,这岂不是让我儒家自来就低人一等,这如何能行?”
“我儒家追求的是圣天子垂拱而治!”
“焉能向贵族余孽低头?”
“有道理!”孔鲋点了点头,“我记下了。”
一番密谈之后,两人也分散开来。
......
咸阳宫。
日者勉此时已参拜过嬴政。
望着面色拘谨的日者,嬴政目光微微一沉。
认错。
这是不可能的。
但他记得秦落衡最后说了一个办法。
就是用喜事来冲喜。
秦朝仍是一个鬼神数术的国度。
宫中有专门从事占卜问凶吉的官吏。
这些人被称为日者。
嬴政问道:
“幼公子胡亥已到成家之龄,你既为宫中的占卜官吏,你来告诉朕,近期何日是吉?”
“朕要的不是娶妻之吉,而是万事皆顺的大吉!”
勉面色微变。
他丝毫不敢怠慢,连忙在脑海里回想,自己最近推导出来的卜筮凶吉,在沉思了一阵后,大汗涔涔的道:
“回陛下。”
“近期确有大吉之日。”
“是平日!”
“平日位于三月辛亥日。”
“臣前段时间有推过近几月的卜筮,根据推出来的卜筮显示,平日,为大吉之日,可以娶妻、入人、起事、始冠、乘车等。”
“胡亥公子若娶妻,当定在辛亥日。”
“请陛下明鉴。”
“又跟亥有关?”嬴政眼中露出一抹异色。
秦朝历法是建亥。
正月为亥月。
胡亥降生在亥月,降生的时间正好是一天子时,即胡亥的出生爲亥日入亥月。
这在二十八宿排列是昴(mao)宿入毕星,乃是千载不遇之机。
当年巫师良相公特意为其算卦。
“卜筮得兑之归妹,昴宿七星成秦子。”
“昴宿主赵,落胎于秦宫,则东方门户赵国必亡。门户一开,天下大定指日可待矣。天亡一国,必然先降灾异。”
这名巫师所言,最后一一应验。
赵国不久就发生地龙翻身,随后是连绵大旱灾,秦国不费吹灰就覆灭了赵国,而后大秦一统天下之势已势不可挡。
胡亥的出生与天象、卦象、历法等无不一一巧验。
所以他才特意为其取名为胡亥,以应七灵胡晐(gai)星宿之象。
今天他临时起意,欲让胡亥娶妻冲喜。
结果推算出来的吉日又跟亥有关。
嬴政不由面露惊异。
他本不信这些卜筮,但此时却已将信将疑。
他额首道:
“好。”
“胡亥娶妻之日就定在辛亥日!”
“你现在去通知少府,让他们即刻安排胡亥的亲事。”
勉作揖道:
“臣这就去传令。”
等日者勉走远,嬴政坐在席上,眼中异色难消。
胡亥降生的次日,他在太庙召见了巫师良相公,询问若将胡亥立为太子,大秦的国祚是否会更加绵长。
良相公的回答令人惊悚。
良相公道:“此子应七数,所谓七日来复,其兴也忽焉、其亡也忽焉,根据占得兑之归妹卦来看,若立此子为嗣,大秦国祚恐难过重七之数。”
良相公说完后,脸色变得煞白。
说是泄露了天机。
而且没过几天,良相公就暴毙而亡。
只是当时他忙于内政,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久而久之,也就忘了,此刻突然想起,心中不免生出触动,但随即也是摇了摇头。
他当年就随口一问。
并没有想真立胡亥为太子。
他喜爱胡亥。
只是因为胡亥为幼子。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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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亥的出生贼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