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中时分。
秦落衡、阆和奋三人去了食舍。
虽然他们的爵位都不高,但食舍还是给他们留了位置,三人也都习惯了去坐专属三人的桉几。
等待热汤时,三人聊了起来。
阆兴奋道:
“昨天有文吏去我家了。”
“通知官府分的田宅下来了,不过没在咸阳,是在籍贯所在地,上郡肤施县, 这两天应该就能通知到那边。”
“我父特意还给我仲父写了封信,让他帮忙在县里租几个隶臣,帮我打理一下田地。”
“你们呢?”
奋说道:
“我的也下来了。”
“也是在籍贯地,雍县。”
“我季父现在住在那边,我的田地直接交给的季父打理,我基本不用自己操心。”
“秦兄呢?”
“你的地分到那的?”
“我们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住那?”
阆也好奇的看了过来。
秦落衡面露迟疑。
住骊山的情况, 实在不适合外说。
但一直不说,也不是办法。
现在他已经融入秦朝社会了, 以后也会跟越来越多的人,认识接触,一直对住所避而不谈,反会让人起疑和生分。
思考了一下,秦落衡道:
“非是我不说,实是不知如何说。”
“我的情况跟你们都不同,我以前并不是秦人,我是亡人。”
闻言。
阆和奋瞪大着眼,满眼不可思议。
随即两人也意识到自己举止有点大,也是连忙收了收神,但依旧难掩震惊之色。
奋压低声音道:
“秦兄,你确定没说假?”
“你是亡人?”
“亡人能进入学室?”
秦落衡点头道:
“我以前的确是亡人。”
“不过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了户籍,也被特许奖赏了进入学室学习的资格。”
“但我并没搬离原来的住处。”
“你们都是‘编户齐民’, 但我不是,我当亡人的时候,必须要时刻保持警惕,不能被官府查到, 所以住处都是很偏僻的,就算真把地址给你们说了,你们也不一定找得到。”
“我现在上了籍。”
“但并没有列入‘编户齐民’,只是确定了秦人身份,在官府那边其实还是亡人状态,这也是为何,你们的奖赏很容易下来,我的却要多等一段时间。”
“甚至是发不下来。”
“我的户籍是在骊山附近,官府想找到我的住处,其实是有一点难度,加上那边是禁苑,很多赏赐并不好下发。”
阆和奋面面相觑。
刚认识秦落衡的时候,秦落衡的确说过自己住骊山那边,但他们以为的是住在丽邑,结果根本就不是,秦落衡是在那边独居,跟丽邑压根没有任何关联。
想到这。
他们很多事情也想通了。
阆随即拍了一下奋,颇为自得道:
“我以前怎么说的,秦兄跟我们不一样吧。”
“我们一天上课累的要死, 还死活学不进去, 秦兄就不一样, 上的是轻轻松松,学识比那两个儒生还厉害。”
“我当时就说秦兄出身不凡。”
“至少有学过。”
“你看。”
“我没说错吧。”
“秦兄最起码都出身贵族,不然用得着东躲西藏?而且一般人能学到这么多东西?能知道这么多事情?”
奋白了阆一眼,但也没有反驳。
秦落衡也没吭声。
按他初记事时的场景,他或许还真可能出身贵族,但那都是前身的记忆,与他没什么关系。
秦落衡道:
“我不是出身贵族。”
“但是的确遇到了几名贵人。”
“我也确实是跟夫子学过几年,认了不少字,懂了不少知识,不过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是秦人。”
奋和阆点点头。
因军功爵制的原因,秦人是可以从社会底层,实现阶级跃迁的,所以他们并不觉得贵族有什么。
秦落衡犹豫了一下。
继续道:
“我其实是想搬家的。”
“一直住在那边,确实有些不方便。”
“尤其近来学业加重,来往耗费的时间太长了,加上前面不是得了金几两吗,也是想搬到城里来住。”
奋当即来了兴趣。
雀跃道:
“我可以帮忙。”
“你准备住那边,喜欢什么类型的房子。”
“我可以让我父帮你找找。”
“全城都可以。”
秦落衡道:
“稍微安静一点的地方吧。”
“城中有时候太吵了,我习惯了独处。”
阆也附和道:
“秦兄说的对。”
“我之前搬来的时候也不习惯。”
“咸阳的人太多了,街巷一条接着一条,国市那边更是日夜不停的开着,我反正不建议住那边。”
奋沉思了一下。
说道:
“那只能是外市了。”
“国市那边人其实都挺多的。”
“我让我父帮你去问问,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不过可能会是在外市,外市你也知道,价格会贵一点。”
“但房子绝对没问题。”
秦落衡点头。
他对房子其实没什么要求。
古代跟现代不同,古代大部分人都是租房,官员也一样,只不过官吏会稍好一点,他们的居所有些是官府分配的,一旦官吏的任期结束,官府就会定时把居所收回去。
当然官吏若有钱,也可以自己置购。
不过。
古代房价并不低。
一般官吏还真不一定买得起。
而且古人讲究落叶归根,荣归故里,很多官吏老了后,都会选择回到故里,是以,租房其实才是城中历朝历代主流。
紧接着。
阆和奋就询问找好房子后,要不要他们帮忙搬东西。
秦落衡婉拒了。
很快。
舍人就端上了热汤。
三人就着辣椒酱吃起了午餐。
......
数日无事。
时间转瞬过了四天。
到了秦落衡去拿铁锅的时间。
他的房子已经租好。
租的是渭水沿河街旁的一间宅子。
面积不是很大。
就一普通的秦人屋舍。
胜在临河,相对较为安静,也很简约。
这几天,他已经开始把东西,往这间宅子里搬了。
不过。
今天他要去取锅。
想到这。
秦落衡也是有些兴奋。
他觊觎这口铁锅已经很久了。
有了铁锅,他的日常生活饮食,可是能得到极大改善,以往那些瓦罐、土釜,他都感觉有些施不开身手。
去到国市的作坊。
秦落衡向外面小吏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小吏检查了一下验传。
确定没问题后,便让秦落衡在外等一下,他则进去传话去了。
很快。
一名工师走了出来。
他上下打量了秦落衡几眼。
问道:
“你就是秦落衡?”
秦落衡见到这人,眼中露出一抹异色,眼前之人并不是当初桥上颐指气使的那人,因而好奇道:
“小子正是秦落衡。”
“敢问上吏,那名郑姓上吏呢?”
“我记得,四天前,正是那名上吏通知的我。”
这名工师轻笑一声。
嗤笑道:
“你说郑升?”
“他前几天被废了官。”
“好像是盗窃别人玉石,被人给告了。”
“原本是被罚做城旦十来年,后面用爵位抵了不少,加上他哥郑玄用钱财帮他抵了些时日,但还是被罚了快五六年。”
秦落衡一时怔神。
他也是突然想起来了。
那日他跟薄姝在桥上见到一块玉石,只是他们觉得有问题,并没有去捡,没曾想,竟然被郑升给捡了,结果被人给告了。
他也是摇摇头。
不过。
这名工师是郑玄的弟弟?
想到这。
秦落衡目光微沉。
他若没猜错的话,郑升那日是在故意激自己,想给自己设套,只是自己没有上当,而且郑升千算万算,却是没算到,临末,他会被其他人给算计。
他这被人一告。
当即也宣布他的计划破产了。
秦落衡摇摇头。
这名工师把铁锅抱了出来。
秦落衡接过铁锅,也不敢因此放松,仔细检查了一下,确定没有什么漏洞,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等秦落衡走远。
这名工师却没有回作坊。
他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秦落衡。
良久。
才蹙眉道:
“这就是华御史说的十公子?”
“死而复生?”
“我却是没发现有什么独特之处。”
“当年若非因为他,我司马氏何至沦落到现今地步?”
“兄长司马欣熟读兵书,但只为一名校尉,我司马昌操劳半生,也仅是一名铁官,我司马氏可是世代侍秦啊,先祖司马错、大父司马靳,更是为秦立下过赫赫战功,结果我司马氏的恩泽竟三代而斩。”
“这何其荒谬啊!”
“十公子?”
“你既然活着,为何躲避不出,为何要害我司马氏?我司马氏何曾对不住你?对不住大秦?”
“既然你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
“我司马氏以后绝对不会再助你了,我司马氏只为自己而活,只为家族而活。”
“谋事当在人!!!”
说完。
司马昌拂袖进到了作坊。
秦落衡对此毫无察觉,他正把铁锅往家里背。
新家。
阆和奋正在帮他打扫。
两人自然不是白打扫,他们是来蹭饭的。
秦落衡把这铁锅炒菜吹得神乎其神,他们是将信将疑,不过秦落衡已经去取铁锅了,他们再多等一会,就可以尝到铁锅炒菜了。
他们也是跃跃欲试。
不多时。
秦落衡把铁锅背了回来。
阆和奋连忙把铁锅接下,小心的放在了土灶上。
没一会。
土灶上就冒起了缕缕炊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