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继续向着严重方面发展,当那狼狗走到赵红愈正前方时,它居然驻足不走了,而且狗舌头伸出老长,一只前爪突突地刨着地,一副小盆样的狗脑袋冲着赵红愈直喘粗气,那架式,很像是要随时奋起一扑似的跃跃欲试,不过幸好的是它始终未叫。
赵红愈心中明白了,这狗儿的纯种狼狗就是不一般,但它毕竟也是狗,大概它碰上晕狗散时头也晕,嗅觉也失灵,而它眼下这不一般的反应,多半是它凭直感产生的怀疑。
“这狗怎么啦?”牵狗人压低声音问他的伙伴道,“哎我说,狗的这样子不对劲呀,你过去看看是啥情况。”
那人应声跨前一步,弯腰伸脖子地看了看说:“嗨,不就一蓬万年青吗,啥情况也没有。牵着走。”
赵红愈悄悄地轻吁一口气,他暗自感谢着,感谢老天今晚黑的可爱,更感谢那位凡夫俗子的眼睛。不然,今晚势必闹腾起来,到头不仅弄个首战失利,还会让江仕航加强戒备。
牵狗人使劲地拉转了狗头,只是嘴里仍在嘟哝道:“这狗今晚日怪了,都是咋回事呢?”
“咋回事,狗发情了呗。”
“噢。可是不对吧,这狗,昨天才同那只小黄弄了半天的狗连裆,今天咋又……”
“嘿,瞧你这话说的,那你昨晚上睡了你媳妇,今晚就不准你再睡呀,嗯?”
无聊者们的谈话声渐去渐远,很快即被夜色掩没了,赵红愈立刻摆好了行动姿势,他没时间再耽搁了。目标就是洋楼,攀登的地点就选定在这方山墙,这里,不仅可以避开房前黑狗子们的岗哨视线,巡逻人员也是刚刚过去,此刻正好是安全时段。
一经确定,他整个身躯即如一枚出膛弹丸似的,唰的一声风响,人便像握有撑竿的运动员那样,斜刺里荡起,直扑那方陡峭的山墙。其实,这里用“荡起”一词是不准确的,这动作在轻功行话里称的是“虎纵”,又叫“金猴揽月”,行动者需要有极为上乘的功底,绝非一般三脚猫功夫者可为。
赵红愈这一虎纵,目的精准地落在了一至二楼的结构处,这里,加上楼房基础部位,实际高度已经超过二丈、接近三丈。这会儿,他的体态完全像个大字,不,更精确的说,他更像一只贴墙的壁虎,四肢有序摊开,身体凭空悬挂着,整个体重,全都系在两只脚掌前端,和十根尖尖的手指上。据说,这种悬挂用力非常玄妙,再坚硬的墙体,也会在其着力点上留下痕迹。因为人毕竟不是壁虎,指与趾间没有吸盘。
稍息仅有两秒钟,他即二度奋起,这次运动的初初两下,他还真如壁虎攀援,两支臂膀左一下、右一下侧面向上攀缘挥动,人也只是一尺两尺地向上蠕动。内行人明白,他这是在活动筋骨。果然,仅仅两下,他便借助两只脚掌蹬墙的力量,身体即突然弹起,翻转向上,那动作看去有如鲤鱼水中打挺,又似鹞子云里翻身,目不暇接中,他已悄然上了房顶。
上得房顶,赵红愈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向左云报平安。因为她这会儿都两次发过询问了。
发出信息之后他才发现,这房屋,是机制瓦盖就的坡屋面,瓦是南洋的舶来品,老大一块块的,每块都超过了一平尺。他没时间犹豫,立刻动手扒拉机瓦,希望尽快弄清下面的情况,最好是能直接见到江仕航父子。
然而他失望了,扒开的机制瓦下面倒也是阁楼,但搭眼一看便知,那楼面全是原木寸板铺成的,且相互间全是榫卯结构,木板与木板间非常紧密,毫无缝隙。这种望楼面,一般都是上下双层的,此情此景下,破坏性撬动它根本是不可能的。
他迅速盖上瓦片,毫未迟疑,几乎未及多想,便火速翻入前檐,因为他知道,这栋洋楼前檐有条长长的外走廊。现在这种情况,如想尽快接近江仕航父子,去走廊是唯一捷径。
来到前檐檐边,他轻舒双臂,随及便十分娴熟地弄了一招“倒挂金钟”。倒悬之间,他看清了,长长的走廊里空无一人,不过有两道窗户中还透有灯光,这是希望,但愿那狗儿的贼父子还没睡下。
他轻轻落入走廊,脚一落地,便立刻向有灯光的窗户靠近。乖乖,真是天随人愿,他靠近的第一个窗户,竟然是江仕航的书房,首先映入他眼帘的,居然正是贼人父子俩。
这对贼父子对赵红愈而言,全都是老相识了。江仕航其人自然不必多说,想那捐款银库,三官殿,以及深夜绑“温猪”,已经有过三番两次的正面交锋了;只是相比起来,其犬子江若愚倒略显陌生些。但此刻看去,那小子的一副小分头,再想想宾馆的六号房间,倒也足可验明正身,确认无误了。可是糟糕的是,这里看去,那父子俩明明正在谈论什么,嘴巴都一张一合的,却听始终不到一点声音。
赵红愈急切地找了一下原因,哦,原来这里的窗户竟是双层玻璃,加之里面书房面积很大,距离较远,故而贼父子的谈话也就没法传出声音了。太遗憾太沮丧了,费过九牛二虎之力,竟弄出这么一种狗儿的结果。
他惆怅地离开这眼窗户,看看其它地方,发现这整个走廊,除居中有个紧关的双开门外,其余全是已经熄灯的窗户。眼下这情况是,里面有人未睡,撬门不是,破窗不能,就这么个小小环境,居然生生地把他这个神偷凉拌了。
他悔恨没有带迷香。
失落之余,他重新回到有亮光的窗前,眼望着贼父子在里面唠唠叨叨,他外面却抓耳挠腮干瞪眼,如此情景,迫使他此时突发奇想:这手边,要是有个电话耳机样的东西多好呀!
这古怪的想法刚一冒出,他忽然想起左云好像是说过,有种什么东西叫窃听器……哎呀,我他妈的真是人头猪脑,咋不找找那东西,给这对狗儿的上上手段呢!
这想法有如石破天惊,睡梦乍醒,他用力地拍了下脑门,恍然间觉得一切问题都解决了,令人无比高兴。正这时,左云一声夜莺鸣叫,他这会儿也正凭栏寻看退路,不由顺口学了一声鸟叫,以示平安。可就这声一半似人,一半如鸟的叫声漏馅了,更可笑而又可恨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狗。
赵红愈这里居高临下,隐约可见楼前是一大片园林。园林中有稀稀疏疏的几盏园灯,昏黄的灯光下,那狼狗抬头昂首,脖子伸得老长,正仰面朝天地望着这二楼走廊,望着他母猴子,并发出了第一声“汪——汪汪汪!”
这声音突如其来,像猛一下撕裂了夜空一样,尖厉恐怖,应声老远。更可气的是,这只狗的叫声未落,周边另三只狗立刻作出了积极响应,一时间弄得满园汪声一片,一声更比一声惊恐、高亢。
这下园内炸了,护院家丁全都行动了,全都从隐蔽处暴露出来了,十余支手电光交岔中,相互搅来搅去,惊问声此起彼伏,连门庭里的黑狗子,也端着枪械跑下了台阶。
此时,赵红愈敏锐地反应到,由于距离问题,他身上的晕狗散已是鞭长莫及,完全丧失了应有的功效。他立即预感到了情况不妙,待会儿洋楼很可能被包围,自己也必须尽快离开这阳台,不然,待到江氏父子开门出来,那景况必是短兵相接。
想到此,他果断地抱上廊柱,选准下面手电光移动的间隙,趁着夜色的掩护,唰的一招“倒挂金帘”,转眼便翻上了房顶。上到房顶,他立刻向左云发出了求援信号。这是必须的,不然待到楼房包围形成之后,左云再援助就为时已晚。
左云显然是早有准备,几乎就在赵红愈求援声落的同时,两块砖头凌空而至,相继进院,而且十分凑巧地,全都砸进了林园一角的蓄水大瓦缸中,顿时水柱喷起,瓦缸破裂,那动静居然盖过了狗的叫声。狗扑上去了,有人喊叫贼跑了,护院家丁们拖枪带棒,闻风而动,全都向园林一角围了过去,仿佛生怕贼人越墙逃脱似的,闹得一片慌张忙乱。
有这时间,足够赵红愈院内院外往返三次了。不过他没那么做,这会儿,他正激动地搂着左云,好久好久不肯松开。他的这副举动,先是让左云高兴,继而又让左云担心,这深更半夜,荒郊野地的,这么长时间地搂着,要是弄出些缠绵,迸出个火花啥的……想着想着,她忽然感觉自己身体某部位有些异样,心也悄然萌生种冲动,这感觉迫使她一震,心想再下去,敢越雷池的恐怕不是他,而是自己了。这一吓非同小可,她努力挣扎了一下,极力推着对方道:“快松开,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赵红愈依依不舍地松动了一下,左云立刻趁势推开他,并长吁一口气道:
“你这无头无脑,又搂又抱,这是怎么啦,是不是刚才——被吓着了?”
赵红愈被推,略显尴尬道:“说啥呢,我被吓着了?笑话!”
“那你这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高兴,就是想抱抱你呗,不行呀?”
左云嘟哝道:“又不着调。不过不对呀,看你这么高兴,难道这么短的时间,你有收获?”
赵红愈又一下抓起了左云的手:“呃这下你说对了,有收获,有很大的收获——告诉你啊,我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对付江仕航的突破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