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九走出大包间，发现大包间门外转拐即是大餐厅。大厅里饭桌纵横成行，客座基本满员。冯九两眼迅速扫视全厅时，他意外而又惊喜地，居然在众多便衣特务中发现了铁汉，和几位面熟的地下行动队员。他不知道这是谁的安排，但可肯定不是巧合。他冲铁汉微微点了点头，便径直进了洗手间。

冯九刚一走进洗手间，铁汉便迅速跟了进来，并反手闩上了房门。冯九伸手拧开水龙头，水声哗哗中，他问铁汉，道：

“你们怎么来了？”

“奉命保护你。”

“来了多少人？”

“第三小队全体，和二小队一部分。还有你们特侦小组的三位弟兄。”

冯九洗着手说：“一定是红愈多事，是她惊动了胡先生。”

铁汉说：“我认为红愈是正确的。”

冯九摇摇头道：“既然来了就来了呗。天池胳膊还有伤呢，关照他。”

“嗯。”铁汉点头，说：“胡先生要我转告你，肖西驰邀你赴宴，主要目的就是要对你下杀手。”

冯九问：“胡先生怎么知道？”

铁汉低声道：“红愈报告后，胡先生为你紧急启动了一条内线。内线说，肖西驰特从外地调回了何香茹的双枪队，目的就是对付你和左云同志。”

冯九问：“双枪队，全是女人？”

“对。不过今天来的也有男人，各半吧。我暗中清点了一下，也就五六十个特务，同我们的人数基本一对一。”

冯九冷冷一笑：“他娘的，姓肖的真够歹毒噢！”

铁汉问：“你有什么吩咐。”

冯九想了想说：“其实你们就不该来。不过既然来了，就要有点收获，不能让大家白跑一趟。这样吧，你转告诉大家，为了避免牺牲，切记不要轻举妄动，到时一切听我的指挥。”

铁汉迟疑道：“这样，是不是太危险？万一……”

“没什么万一！”冯九说，“红愈已经在里边了，请大家相信赵红愈，对付包间里的两条蠢驴，他会有办法的。到时你听我的命令，尽管收缴枪械就行了。肖西驰那个蠢材，这次我要他真正的既赔夫人又折兵！”

有人敲门，冯九上前拉开门闩。来人贼眉鼠眼，显然是特务。他看看冯九，嘟哝道：“这是公共地方，咋闩门呢？”

“你说什么？”冯九伸直胳膊，突然叭一掌压在特务的肩头上，不知他这一掌有多大力量，反正特务顿时双腿发抖。当铁汉趁机出去后，冯九顺势一拉一推地抛开特务骂道：“不懂事的混账东西，既然是公共地方，你凭什么管人闩门不闩门的！”

冯九走出洗手间，一路上思想飞速地旋转着，很明显，肖西驰使出这般忘恩负义的卑劣手段，同样是因为他冯九知道了三人小组的内幕，同样是为了杀人灭口。

冯九回到大包间，进门便见扮作侍酒生的赵红愈眨了一下眼睛，冯九明白，赵红愈向他发出的是危险信号。而肖西驰此刻依然满面热情，依然称兄道弟，丝毫也看不出这魔鬼即将要杀人。

东道主热情，冯九自然也谈笑风生。两盅酒后，肖西驰的话锋再次切入正题说：

“记得冯兄你几天前曾说过，寻找、追缴兰溪失落的那批巨款，是我们大家共同目的。可是一场激战下来，我们既没抓住吉田雄一，也没抓获江若愚，原有的希望算是化为乌有了，不知冯兄面临如此情况，日后有何打算，能否相告一二？”

刚才还有说有笑的冯九，这时见问，好像情绪顿时一落千丈，好久之后，他才长长地叹息一声道：

“是啊，原本是想借肖将军神威，抓它一个两个有用的舌头，希望着峰回路转。可是，谁料辛辛苦苦一战下来，结果除为将军你的事情赶了一网之外，有关赃款追缴方面事情，竟然是一事无成、全盘落空。难啊，我现在都近乎绝望了，这以后，应该怎么办呢？也望肖将军能够指点一二。”

肖西驰听后愣住了，他今日设宴的主要目的是诱杀冯九，但他原意是在干掉冯九之前，还有另外两个目的，其中之一，就是希望借冯九的智慧，求计处理那三位令他头疼的专案小组；这一点，此前他不仅已经有了圆满的收获，而且还意外的，被冯九提醒到了那个该杀的红蝎子，算得是收获颇丰。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目的了，这便是他很想从冯九口中，探出冯九来江城之前、之后的，有关捐款的侦察情况。这一点很重要，只要是出自冯九的口，哪怕一星半点，哪怕是蛛丝马迹，也全是难得的线索。这线索，可以让他日后追缴赃款时少走许多弯路。可是，这开局似乎并不顺利，竟然被冯九轻轻地抛回了一枚软皮球。这是什么意思？是冯九的侦察真走到了山穷水尽、一筹莫展的地步，还是此人对他有了戒心？

看来，恐怕两者兼而有之。不过他宁愿相信是前者。因为据他感觉，这位可叹的，将死的冯九，算是已经把他当朋友，当友军了；比如，冯九这次帮他出谋划策，帮他从鬼子手中捞人，以及冯九刚才还主动地，向他提醒川上一谷存在危险性，这等等，都算得推心置腹，亦可见一斑了。

想到此，他竟产生了一丝不忍杀害冯九的恻隐之心。然而不杀不行，做大事者不能有妇人之仁，不能重蹈西楚霸王的前车之鉴。何况，谁让他冯九过分聪明，竟把三人小组的始末弄得那么明白呢？俗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像他冯九这般能耐，这样知名度很高的人，自然手眼通天，倘若经他冯九向戴笠通报一则消息，道出他的“痛处”，那效果，那厉害，可远比谭云鹤及川上一谷胜多了。所以，他只能“忍痛割爱”，只能快刀斩乱麻了。

当然，他也深知冯九的狡猾性，亲兄弟还各怀心思，冯九向他打打埋伏也是有可能的。只是，如果让冯九忙碌几个月，辛辛苦苦获得和掌握了的有用东西，不趁此、趁早掏出来，就这么让其带给阎王爷，岂不太可惜。

思虑到此，肖西驰忽然想到：何不坦诚以待，摊出自己手中掌握的情况、情报，从而换取冯九的信赖呢？那样，没准就能让冯九说出肚子里有用的东西？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反正对于一个即将要死的人来说，什么真情报、假情报，其时效都是很有限的。

肖西驰想到这里，于是他说：“冯兄也不要太悲观嘛，世事都这样，周密的计划中不一定有胜算，绝望里或许就蕴含着希望。现在既然承蒙冯兄不耻下问，说是指点，不敢当，但互相交流一些情况和看法还是可以的嘛。比如，对于那批巨款的下落，我肖某人始终认为有两种可能：一是江仕航的江公馆；第二么，就当是悍匪赵黑虎了。当然，这些都是冯兄熟知的。我现在能向你透露的，也是我所掌握、掌控的两种情况。你可愿意听听？”

冯九见肖西驰沉思良久，才说出这段话来，知道其人自有居心。不过管他呢，既然对方称之“透露”，也不妨听听。因此他说：“当然。肖将军愿意相互交流一些情况和看法，这是信任我冯九啊，冯九自当洗耳恭听、聆听垂教了。”

肖西驰此刻，居然完全没有刚才求教冯九时的可怜相了，而是高傲、大气地一挥手道：“哎，你我兄弟，客气话就不要多说了，时下国共合作，都是一家人嘛！”他停了停，而后神秘地压低声音说：“那我们就首先说说江仕航吧。兰溪事发前一天，江仕航即以其小妾和家人的名义，分别着各走过一船可疑的货物。你知不知道？”

冯九点头道：“知道。”

肖西驰追问：“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冯九回答道：“看法不多，只感觉时间上太凑巧了。”

“呃，这就对了。”肖西驰点头道，“所以我认为，如果是江仕航窃取了那捐款的话，那两船所谓的货物一定是假，偷运赃款才是真。而那偌大一批赃款运抵江城之后，它的存放地点应该是哪里呢？冯兄你说说。”

冯九心中发笑，但毫未犹豫道：“当然是江公馆了。”

肖西驰击掌道：“对了，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所以，我认识到这一点之后，很快便在江公馆安插了钉子。”

冯九暗自一惊，却佯装不相信道：“这不可能吧？据我所知，江公馆既有江若愚手下两个班的兵力防守，又有日本人的暗哨防护，够周到、够严密了，你能插进钉子？”

肖西驰猴一样挪挪屁股，然后冷笑道：“这你就小看我军统了。万事都在人为嘛，我的钉子就是那两个门卫之一。我这人，已经与江家上下混得很熟悉了，并且日夜吃住在大门口，凡进出江公馆的人，也包括江家合户，无不在他眼皮之下活动。换一句话说吧，我的人若想进出江公馆，不说易如反掌，至少大门是畅通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