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幻静静听着他的诉说，她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听着他说完。

“所以，无论她说什么我都会去做，哪怕杀一些根本不认识的人，我都觉得无所谓，只要是她说的……

其实对父亲的记忆我早已模糊，我只是因为那些仙门百家杀了天宵宫将近千人而愤怒。因为这个，又让我母亲在仇恨中痛苦了这么多年，我以她的仇恨为仇恨，没有多余的原因。

可今天，我知道母亲已经死在了逐苍宫，我才切身体会到了母亲这么多年背负的仇恨，我是真的想杀了于晨和玄极老道为她报仇。

这一次，不是为了母亲想杀那些人而去杀，是我本心，只想杀!”

他一口气说出了深埋心底的秘密，情绪也随着波动起来，眼中的仇恨浓烈，指节握的咯咯作响，面容也随之染上杀气。霖幻知道这杀气不是冲着她，依然不由自主得后退一步。

钟九榆看着她的动作，颓然笑了，眼中有些自嘲之色，他道：“我这一生，无趣还可笑。没有师兄师姐们，也没有可以说真心话的人。我就像个傀儡，明明活着，可以选择，实则却没有选择。”

霖幻眼圈微红，想起遇见小楚时，他说的那番话：有些人虽然有自己的意识，可活的也如傀儡。

原来他说的是自己。

她认为自己现在要说点什么，可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是呀，这种情况可以说什么呢?说你可以选择不为你母亲报仇吗?

推己及人，换做霖幻自己，怕是也做不到。如果有人敢对师父，大师兄活着盏盈、千歌、小楚做了什么，她也一定不会放过!

钟九榆自怀中掏出一张空白的符纸，递给霖幻。

霖幻接过后，不解的看着他。

钟九榆道：“以血画符，我要你看看十五年前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霖幻大惊，她又想起自己在莲轩酒楼试的那一次以血画符，只那一次，师父便不让她在碰符篆，她哪还敢试第二次。

不知如此，那次看见的场景过于可怕，她怎么也不敢去试第二次了。

没有第二种可能，立马摇头否定钟九榆的提议：“不行!我答应过师父，不会在碰符篆!”

钟九榆却道：“你不想还是不敢?”

“我……”霖幻说不出来，她当然想修符箓!

钟九榆用匕首划破手指，飞速在符纸上书写。霖幻心道，这是赶鸭子上架，根本不给商量的余地啊！

“还差俩笔，你我一人一笔画下，我会同你一起进入当年的情景中。”

霖幻惊讶道：“还可以这样?”

钟九榆道：“不用怕，万事有我。”

霖幻心道：起因也是因为你，你不拉着我去看，我会有什么好怕的。

思索片刻，她盯着那张符纸皱了皱眉，还是拿过钟九榆手中的匕首划破了食指。

然后和钟九榆对视了一眼，二人将手伸到符纸上，一左一右同时补了残缺的那俩笔，符文立马浮现出更为浓重的红色。

下一刻，符纸上像是产生出一个巨大的漩涡，霖幻来不及反应，就同钟九榆一起被吸入了另一个场景之内。

霖幻揪着钟九榆的袖子不撒手，睁眼看着这一切。

天宵宫并非外界所传建在什么暗无天日的山洞内，除了天上那块黑云依然笼罩之外，这里的宫殿格局，陈设物品，没有任何诡异之处。反而如钟九榆所言，是金碧辉煌的一座殿堂!

眼前十二根金漆大柱高高支撑着天宵宫的主殿，柱上都嵌着无数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即使阳光因为黑云阻挡照射不进来，殿内依然十分明亮，而顶上的雕刻的那些祥云瑞兽，也被夜明珠反衬的更加鲜活。

不祥和的只有外间不住的传来刀剑相撞之声，还有惨叫声，想必已经是厮杀成一片了。

霖幻道：“看来此时还未打到内殿。”

钟九榆皱眉，翻手给霖幻胸前胸前贴了一张符，道：“这样他们就看不见你了。”

霖幻咦了一声，为何他会做此举动?

之前在莲轩酒楼自己误打误撞进入了古战场，能被那些鬼怪看见的事，她只讲给师父听过，为何他好像也知道?而且他怎么不给自己贴一张，难道那些鬼魂看不到他?

可不等霖幻多问，钟九榆便牵起她的手，下一瞬，二人便出现在了方才的拱桥之上。

钟九榆道：“这里身随心动，你想去哪里都行。”

霖幻又是惊讶一番，看见了满池的莲花，正是绽放的时节，片片莲叶亮如翡翠，朵朵莲花洁白如玉。不难猜出，打理的人一定修整得十分用心。

她顺着这片莲池往正门方向看去，瞳孔不禁缩小。

莲池尽头的天宵宫门口，简直如人间炼狱!

正门已被攻毁，仙门百家与天宵宫的魔修已经展开了殊死搏斗。你来我往间混战在一起，人数多至霖幻所见之处没有一丝给地面留白的空隙，即使有，也被倒下死去的人填补。

分不清敌我，每个人身上都带着血，每个人的表情看上去都一样可怖，面容扭曲红着眼，高喊着杀!高举着手中被血染红的兵刃，毫不犹豫的砍向自己眼前的敌人，无人退缩!

渐渐的，战斗的人越来越少，而距离却往拱桥这边靠了过来。参战的人中有修为较高者加入，空中法宝飞剑无数，咻咻的从霖幻头顶飞过。无论修仙还是修魔，都已经在此时杀红了眼，神情、行为皆已不似人。

这就是当年那场大战吗?

霖幻说不出心中所感，害怕?震憾?愤怒?似乎对她而言都没有立场去说什么。只能呆呆看着眼前的一切，

虽然知道这是十五年前的事了，霖幻见此场景，还是不由得腿抖，但脚下似生了根，怎么都动不了。

她看着仙门中的人似要突破拱桥的一端防守，拳不由的握紧，甚至有冲动祭出妖骨拂尘上去将战局拉开。

而这时，突然从天宵宫主殿之上的几层传来一声巨响，霖幻和钟九榆被声音引得回头望去。

之前破窗飞掠而出一人，那人面容冷毅，反手抹去嘴角噙着的一丝血。霖幻观之，破窗不会让人吐血，想必他在主殿内已经受伤。可现在仙门明明只打到了桥下，他为何会受伤?

他直直朝着霖幻和钟九榆而来，目光似也直直盯着二人。明知道这人看不见她们，霖幻还是吓出一身冷汗。

一旁的钟九榆动作一僵，素冷的面容之上似是出现了一丝欣喜，眼中尽是动容之色，霖幻观他已经转过身体面对着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