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下地打药时,太阳晒得衣服贴紧在背上,汗津津仿佛小了一圈,老拐抹过一把脸,一丝甜津津的东西进了嘴,睡了一觉第二天晌午头嗓子便难受的不行。
亏是老天发了善心,老拐拎着巴豆又踏着三轮回了村子。
或许是他怕了,但他也穷怕了。
老拐再也没去过自己老表家里打牌,那个小个子的暗骂,成了他解不开的心结。
凭啥人家能把钱当成纸用!
当天傍晚,老拐在炕上睡的正香,不时发出鼾声,在梦里,他又梦见了那个白色的模糊影子。
他问自己是谁。
他问自己知不知道自己是谁。
幼时的梦魇再次出现,他让自己把房子卖了,去南方。
老拐不知道南方是个什么地方,村头上方偶尔会有一些姿态优雅的鸟儿飞过,它们甚至都不愿意停下来歇歇脚。
大雁会带来南方的故事,正如远行的旅人都是一本书。
他从孩子的嘴里听得出雨燕在暴风中穿行,他听说海比堰塘大了几万倍不止,或许他也想过离开这个地方。
但这里太过安逸,安逸到饿不死就是一种幸福。
老拐对这里并没有什么留念,百家饭里混合着馊食,村里的狗会对自己呲牙,能说得上话的也都是不受招待的人。
他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冷汗津津。
他隐约嗅到了什么。
辗转三趟,四天三夜,老拐来到了一个叫华城的地方。
他一下车就被偷走了铺盖,但所有的钱被他缝在裤衩里。
接着,一个袖露纹身的人扭住他的胳膊,用着发音极其不标准的普通话说着,
“杂毛,你踩我脚了。”
老拐听不懂,但他能听出对方的挑衅,他试图挣脱,随机来了一堆痞子样的人把自己包围。
老拐并不老,他正值壮年力气不小,肌肉高高隆起,自己家没有牛,多少年都是他自己一个人犁过来的,他知晓三伏的滚烫,感受过六月的喧嚣。
他没有烟瘾,只是感觉在劳作过后来上一口会很舒服。
在连续放倒两个人之后,老拐停手了。
一个人的衣袖中露出了黑黝黝的枪口。
没有碳基生物不惧怕这东西的威力,老拐吓得双腿发颤,两柄刀子顶住自己的腰,老拐吓坏了,
他们把老拐带到一个巷子里,破落的墙皮呈现着一种灰色,最开始的痞子比划了一只手。
“五百?”
“五万!”
途经四天的折腾,老拐早就不像人样,听到这两个字,带着一种疲倦,老拐昏了过去。
那个时候的华城,你一下子掏出五万,或许他们会被震慑到,老拐这种口音偏北方的人,前段时间来了几个,华城的格局都发生了一定的改变,一个新型的帮派兴起,这使得这群人在抢劫外地人时多了一分谨慎与忌惮。
初来乍到的外地人没有行李是很常见的,他们一般在下车时就被顺走了东西,几个人扒下老拐的衣服翻翻找找,直到最后一件灰色的裘裤也没有摸到一分钱。
“二幺,这卵蛋尿了。”他愤恨地对准老拐就是一脚。
老拐在以后的日子里会感激自己当时的恐惧。
他是被疼醒的,浑身上下被扒了个精光,那群痞子在没有翻找到任何东西之后痛打了老拐一顿,那个手上沾了黄色液体的痞子更是将老拐打得眯缝着眼。
老拐没哭,他觉得比起被扒衣服,哭更丢人,虽然他早已习惯了别人的嘲弄,入夜的夏天,他听到一群人在说笑,凑过去倏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默默穿起衣服,摸了一把裘裤里的钱,渗血的嘴角上扬了一下,又被撕裂的痛苦疼得发了颤,他走在路上,两边的小摊贩看着这个脸肿成猪头的人丝毫不感觉奇怪。
一轮顺,二轮抢,三轮扒,这些个开门市的都清楚外地人在这都会经历什么。
他们自己也会主动交上保护费,然后心安理得地审视着街上诸如老拐这样的人,仿佛他们是始作俑者,享受着这一份肆虐的快感。
苦难是会转移的,人要是被欺负了,看着有人被欺负得更惨,他们会笑。
似乎忘记了这本来就不合乎规矩。
老拐低下头,衣服的破败让他没有再次被痞子盯上,他的背后却跟着一个人。
这个人,不是小偷,也不是绑匪。
他是警察!
神圣与罪恶在这纷乱的世道被扭曲,神圣潜行在黑暗之中,罪恶却堂而皇之地登上大雅,仿佛一切就该如此。
我们需要记住他们的名字--警察!
当时,乞丐被雇来运毒非常常见,上头运毒的方式一般采取人货分离,找个傻瓜当替死鬼,即使被警方抓住也说不出上线是谁,在运送过程中,会有马仔暗中跟随,以防不测。
秦绍光就盯准了老拐。
老拐的裤子上有着黄色的痕迹,虽说那是一条灰色裤子,秦绍光觉得这更是有意为之。
这很像是黄砒粉的颜色,黄砒在简单加工之后之后就能成为四号海 洛因。
他发现这个人很奇怪,他一直漫无目的地行走,这使秦绍光觉得自己暴露了,这人有着极强的反侦察意识。
是条大鱼!
即刻进行抓捕。
其实老拐只是没有方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几个人围了过来,摁住了他。
老拐待在这辈子没见过的局子里,那些个人正在询问一些事。
“姓名!”
“贾有勤。”
“籍贯!”
老拐不说话,他们换了个问法。
“就是说你老家住在哪!”
“山东啰啰村。”
警察对视一眼,这会有个人来报告,说是那黄色的成分属于尿液,这个人并没有带毒。
“来干嘛的?”语气松缓下来,老拐也知道了他们是警察。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求着他们为自己主持公道。
过程不方便叙述。
老拐和一群人被暂时安置在一个房子里,每天三顿有粥,老拐也是从那时认识了这个南方,黑恶势力竟然敢公然与青天抗衡,百姓的保护伞竟然只敢从流浪的乞讨者下手,老拐感受到上面的黑暗,那黑黝黝的枪口成了他接下来的噩梦。
在某些人的眼中,这是一种很讽刺的说法,
白与黑,皆为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