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老太爷轻浮茶盏漂浮的茶叶,“一会请夫人亲自同大儿媳说,是我的意思命丁姝见明义县主,丁敏去见杨和。”
他隐瞒下丁柔方才说得三策,太夫人轻声叹道:“老爷意思,我明白,只是可惜了六丫儿。”
如果大太太知道丁柔聪慧至此,再宽厚大度的嫡母,心里总也有疙瘩,而丁柔找老太爷说出三策,也是有所顾虑,丁老太爷的命令,执行力上是最高的,同时大太太也不会知道她到底说了什么。
“可惜?夫人那,你为六丫儿可惜?”
老太爷眸光深邃中透出些许的笑意,见太夫人点头,老太爷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聪慧至极的女子——如太祖皇后,信阳王太妃,她们都不甚圆满,虽然名扬天下,然其中的苦楚有谁知晓,六丫儿说出三策,我虽然吃惊不小,然最为让我吃惊的是六丫儿的安排选择,她把所有人都放在了最适合的位置,如同一盘棋,丁府上下每个人都成了她手上的棋子,你我也无例外。难能可贵的之处,她看似把贤名,才名给了丁姝,丁敏,但最大的好处,被六丫儿得了。”
“怎会?”太夫人皱眉,“她有得了什么好处?”
“夫人忘了一点,她是丁府庶女,她一直一直都记着这一条,庶女的名声显赫可不是好事,会导致亲事上高不成低不就,勋贵名门不会娶庶女为嫡妻,哪怕庶女名声显赫,低嫁——不容易找到适合的人,胸襟不够广博的寻常男子如何忍得妻子比他更为出名?忍得世人议论他高攀?”
太夫人明白过来,笑骂道:“她是个鬼丫头,真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往日我同她说的,她是记在心里了。”
太夫人没少教导丁柔以柔克刚,女子不可太好强,方才被丁柔镇住了,太夫人一时没往深处想。
老太爷喝了口茶水,叹道:“你说她鬼丫头到是说对了,名声,闺阁小姐的贤孝名声,她就没放在眼里,真正实在的好处被她得了。”
见太夫人面露疑惑,老太爷道:“夫人没听六丫儿对杨和的评价?顺分顺水没遇见挫折,咱们大儿子丁栋同样也没遇见过挫折,他此番入了天牢,表面上看不出,但心里定是又惊又怕,天牢不是任何人都能泰然处之的地方,不是任何人都无惧生死,栋儿做不到,因他不够性子不够坚忍,为夫才想着让他历练一番,在他最艰难的时候,六丫儿去天牢看望于他,夫人也晓得六丫儿多会说话,栋儿实实在在的看到同他荣辱与共的女儿,焉能不被感动,亲眼所见远比听说更让栋儿铭记。”
丁姝丁敏同样为丁栋‘奔波’,但他在天牢里看不到,他只能看见丁柔捧着棉衣药品去看望他,软言细语的安慰于他。一旦他出了天牢,丁栋会永远的记住雪中送炭,对丁柔会格外的不同。
“栋儿虽然不会对内宅的事多嘴,但他一旦说了,大儿媳妇会不听?况且丁姝丁敏得了贤名,唯有丁柔做了许多,却...栋儿会越发的怜惜于她。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栋儿多多注意官场的青年才俊,比在内宅的大儿媳妇方便得多,一旦有了好人选,丁姝聘给朱家,大儿媳妇会反对吗?”
丁老太爷最后叹道:“往后看六丫儿行事,得往深里想。”
太夫人道:“老爷不也成全了六丫儿?您是想着一旦栋儿出了天牢,借着六丫儿雪中送炭的孝心,栋儿许是多注意她,将来...”
“知我者夫人也,咱们都老了,不能看着栋儿看着丁家一辈子,栋儿能听懂丁柔的暗示,丁家许是能出一名阁臣。栋儿才学足够,胆识经过此番历练会有十足的长进,六丫儿懂得暗示之道,她的建议从不会明说,伤栋儿的脸面,父慈女孝,丁府内宅安稳,栋儿前程无忧。”
太夫人欣慰的笑道:“我等着栋儿给我整个一品诰命回来,我去同大儿媳妇说,不多叮嘱几句,我真是担心三丫头将事情弄砸了。”
丁老太爷道:“劳烦夫人,丁敏——既然被六丫儿安排去见杨和,总归是能成的,她们姐妹一处长大,看着比咱们清楚。”
“上次听大儿媳妇说,六丫儿在落凤山许是见到太祖皇后显灵,又投中了铜钱,她回府后变得不同以往,是太祖皇后英灵保佑咱们丁家。”
太夫人出了书房,老太爷手划过茶盏,“一品夫人?丁柔...太祖皇后...”
丁家长房三位小姐纷纷行动起来,大太太听了太夫人的话,虽然舍不得丁姝受苦,但丁府的安危重于一切,叫来了丁姝将事情讲述一遍,丁柔点头道:“请祖母,母亲放心,女儿认得明义县主,同她说过话,她是个明白人,一旦徐大人定罪,女眷会充作教坊..女儿会陪着她撞玉钟。”
太夫人点头,说道:“三丫头,你随我来,我有话吩咐你。”
“是。”
丁敏比噩耗来临时镇定了许多,不是她不惧怕,是周围的人都很镇定,亦步亦趋的跟着太夫人,丁敏柔声问道:“祖母,有何吩咐?”
太夫人仔细的看着丁敏,真如丁柔所言,泪盈盈的眸子,柔弱得身躯,似落难的小姐...太夫人不喜欢丁敏这副悲悲戚戚的模样,直接说道:“你去见杨和杨公子。”
丁敏吃惊不小,太夫人道:“你去了同他如此如此说,可曾记住了?”
“记住了。”丁敏眼底划过一分惊愕,“孙女定然说动杨公子。”
丁敏对太夫人多了一分的敬重,前生她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如果能多听祖母几句,是不是不会落得去求丁柔的结局?是不是不会轻易的相信人,害了丈夫,害她枉死...不,是丁柔..如果她肯帮忙,自己又怎么会失魂落魄之下被马踢死,同亲生骨肉分别?
重新活过,她又岂能甘心重走旧路?即便嫁给前生的丈夫,生出的儿女也不是前生的,她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丁柔富贵尊荣,将对丁柔的怨恨掩于心底,丁敏屈膝道:“孙女回房准备梳洗一番,再去见杨公子。”
只要她能说动杨公子,救出父亲,她就是丁家的大功臣,母亲也会更为喜欢她,父亲经此劫难,对她也会多几分看重,丁敏脚步沉稳了许多,脑海里那些大事,足以保证听她话的父亲踏上步步高升的青云之路。此番丁栋入天牢,丁敏学会了思考分析,不可再只知结果不知根源,她才是丁栋最孝顺最出色的女儿。
丁敏同未来太子说不上话,但父亲能,只要父亲此时辅佐二皇子,将来是一场泼天的富贵。
丁敏换上了月白色衣裙,乌黑的发丝挽了个鬟,除了发髻上的一根玉簪,其余首饰皆无,丁敏的手拂过镜子,露出了最让人心疼怜爱的微笑...
“杨和,杨公子,如能住我一臂之力,丁敏比不会忘记今日之恩,日后必回报。”
听风阁上,江南才子聚集,为首的正是本科状元杨和,他坐在软榻上,手持杯盏怔怔的看向柔弱纤细的丁敏,尚记得她方才入听风阁时的风姿,如此柔弱的女子,竟然有刚烈不逊于男儿的言辞,在她斥责之下,他们这些堂堂七尺男儿,愧对座师徐大人,刚烈之后是她独有的柔美,一刚一柔,杨和从未有过的触动。
“丁小姐不必如此,是你惊醒了我等。”杨和酒杯落地,一甩头,飞起一缕发丝,少有的肆意,站起向丁敏说道:“南方举子定会上书皇上,为徐大人鸣冤,本届科举无弊案。”
以杨和为首的高中之人纷纷承诺,他们最怕的是科举结果不做数,朝廷争论得也太久了,是时候提醒皇上,委任他们官职,同时谁也不愿成为欺师灭祖不顾座师死活的人。
“多谢诸位。”
丁敏盈盈下拜,“请诸君不忘今日之言,为我父鸣冤。”
丁敏眼角有晶莹的泪珠滚落,杨和看痴了,丁敏含泪浅笑,如同来是一般轻步离去,在下楼梯时,回眸淡笑:“拜托了,诸位。”
“梦里寻他千百度...灯火阑珊处...”
杨和阖眼,再睁开时抛开儿女情长,一招手:“拿笔来。”
书童准备好笔墨,杨和将桌上的酒杯碗筷扫落于地,扑上宣纸,以朱砂研磨,挥笔书写几位主考的冤屈,一会功夫状纸书写完毕,杨和首先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诸位,请。”
南方举子看了杨和写的状纸,群情激愤,意气上涌,提笔写上自己名讳,杨和振臂高呼:“时不我待,为师鸣冤。”
“为师鸣冤,为师鸣冤。”
顷刻间众人响应,听风阁外路人驻足,此时仿佛为了应景一般,天空下起绵绵细雨。
一亮不显眼的马车停在路边,车帘一角撩起,注视着听风阁外一名身穿儒衫的俊逸少年...漫天雨雾下,少年撑起了雨伞,走到马车旁边。
“你欲往何处去?”
“天牢。”
车帘放下时,一声轻叹飘出,“尹公子,无论你在算计什么,别算到丁府上,走。”
马车缓缓启动,慢慢的消失在雨中,撑着雨伞的尹承善轻笑,同样慢悠悠的消失在雨中。
ps夜写的挺挣扎,想法多,但词汇不足表达不出,握拳明日一定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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