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歆见娘亲大惊失色,不由也十分奇怪,就担心地问道:“娘,可是不妥?”
程氏极力将翻腾的心思压下来,僵硬地对绘歆道:“没,没事。”又拉住绘歆细细地问道:“你可确定,你爹爹一直在上阳王府?”
绘歆见娘亲对爹爹如此挂心,便放下心来,又抿嘴笑道:“娘在朝阳山,一直不知道北地近来的大事吧?”
说着,就将谢顺平跟她说起过的,爹爹如何不受周家“天女”的左右,用了他们的矛,攻了他们的盾,反将周家一军的事儿,给娘亲转述了一遍。又抱着娘亲的胳膊笑道:“爹爹费了这么大功夫,不过是不愿那‘天女’进门。——娘的正室位置,在爹爹心里,是无人能撼动的。娘从此就放宽心吧!”
程氏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事儿,心里已是对某人又妒又恨。她对范朝晖的为人心知肚明,又明明白白地知道,在自己做了那么多事以后,范朝晖是绝对再不会为了自己,去大费周章的除去这个“天女”。——他为的,不过是那看得见,吃不着的小贱人!
又想到范朝晖口口声声答应自己,不会回王府,却原来是在骗自己。其实他在王府里,和那小贱人双栖双飞,不知有多快活!
想到此,程氏本来端庄的面容,都有些扭曲起来。
“娘,你怎么啦?”绘歆看见娘亲的脸色,越发奇怪。
程氏忙收敛了心思,整肃了心神,就问起绘歆当下的情形来。
“告诉娘,你怀孕生子,又要做月子。世子都去哪个侍妾房里最多?”
绘歆不妨被娘问起这些房里事,有些羞红了脸。只是若是不说,娘又要担心,便半遮半掩道:“娘不用挂怀我这里。世子对我一向很好。自我嫁过来,一直到十月怀胎,世子就没有去过别的人屋里。”
程氏不以为然:“那你婆婆就任凭世子一直待在你房里?”——时下大部分做婆婆的,都会提防媳妇得了独宠,总会想方设法,往儿子屋里塞人。让儿子跟小妾通房好,才好摆婆婆的款,拿捏媳妇。
绘歆满面笑容:“我婆母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又压低了声音,在程氏耳旁道:“我婆母和公公平日里好得蜜里调油,两个人眼里都只有对方,哪里有空管我们小辈的事儿?”
程氏大为惊讶:“你婆母年岁也不小了吧?——我记得象州王的王妃,可是原配嫡妻,并不是填房!”
绘歆更是抿了嘴笑:“当然不是填房。我婆母是不年轻了,可是保养得益,看上去就如三十来岁人。我公公也有几房年轻的侍妾,却是完全不得公公的欢心。”说完,绘歆又补充了一句:“我婆母自己和公公琴瑟和谐,就很看不上那些一个劲儿地往儿子屋里塞人的婆母。有一次还跟我说,有些人,自己和夫君过得不好,所以才看不得儿子和媳妇好,非要给媳妇添些堵,让媳妇同自己一样过得不好,心里才好受。”
程氏听了,不由百感交集,抱了绘歆在怀里,百般摩索起来:“我的儿,你如今嫁得好,娘就是死也能放心了。”
绘歆咯咯笑道:“娘别发愁了。如今我过得不错,娘又是爹爹心坎里的第一人。这以后的好日子多着呢!”
程氏挤出一个笑,应和了两声,就想起了绘懿,便道:“你如今是不用愁了。可你妹妹,到现在都没有婆家。”说着,满面愁思,藏都藏不住。
绘歆很是惊讶,不由道:“妹妹马上就要及笄了吧?”想了想,又笑道:“想必是上门求亲的人太多,娘挑花了眼!”
程氏苦笑道:“你妹妹如今跟我住在山里面,哪有什么人家可挑?”
绘歆忙道:“娘不用再用这些小事烦心。等女儿月子过了,会去信给爹爹,提醒一下。”
程氏心里一动,就笑道:“你爹爹如今忙着大事,哪有功夫搭理这些内院的事儿。”又故意叹道:“可惜上阳王府离得太远了,不然我带了绘懿过去,也便宜些。——你爹爹不用挂心王府内院,绘懿可以寻得好夫婿,就是人情往来,有我在,也面上好看些。”
绘歆明白了娘的意思,就道:“要不我再给爹爹说说,就让娘去上阳吧。”也感叹道:“爹爹平日里最重嫡庶,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人丢范家的脸。”
程氏心里喜悦,就搂了绘歆在怀里,道:“我的儿,你如今在做月子,不用操心这么多。等你出了月子,我们再慢慢筹划也不迟。”
绘歆点头。今日她说了这么多话,又见了娘亲和妹妹,情绪激动,已是有些累了。
外面绘歆的陪房妈妈也赶着点儿过来给程氏道恼,又道:“我们世子妃要歇着了。还请大夫人去客院歇息。”
绘歆本也昏昏欲睡,恍惚间听说要自己的娘亲和妹妹去客院歇着,就忍不住道:“甘妈妈,让娘和妹妹就歇在我这院子里吧。横竖房子多,也不碍事。”
世子妃发了话,甘妈妈当然不敢不从,便连声应了,带了程氏去一旁的厢房歇息。
那厢房离绘歆的正屋也不远。如今绘歆做月子,世子谢顺平怕饶了她休息,平日里都歇在内院的书房里。只是偶尔去一个从小就跟着他的通房那里歇一晚。别的妾室姨娘,就都成了摆设。
程氏进了厢房,粗粗看了一下,见屋子比一般的厢房要大许多,且家私摆设,都极为不凡,就暗暗点头:如今绘歆嫡长子都生了,只要小心照应孩子,将孩子养大,就不用她这个做娘的挂心了。如今要担心的,就是绘懿的亲事。
而绘懿自从到了谢家,就有些心神不宁。
姐夫谢顺平她当年也是见过的,那时虽也心仪,不过人家求的是姐姐,自己也就罢了。只想着自己的爹爹位高权重,以后自己一定能比姐姐嫁得还要好。其后旧朝覆灭,自己的爹爹果然更上一层楼,她就当自己是北地的公主,觉得爹爹得给自己招个驸马才能配的上自己的容貌家世。谁知,她的娘亲不知如何得罪了爹爹,被圈到朝阳山,连带自己都再不能见外人。就又担心自己在爹爹那里失了宠,得不到良配。一直是忧心忡忡。
这日随娘亲来到象州王府上,绘懿才发现,自己的姐姐,已经是象州王世子妃。如今生下嫡长子,以后就是名正言顺的象州王妃。自己无论再如何嫁,都不可能胜过姐姐。
绘懿正在另一边的厢房发呆,绘懿的贴身大丫鬟丽娘兴冲冲地跑进来回道:“二小姐,世子爷过来了。大夫人让二小姐过去见礼。”
绘懿没精打采地嗯了一声,就跟着丽娘去姐姐正屋去见姐夫去了。
到了正屋厅里,就听一个清脆稍微有些高亢的男声,正说道:“岳母过来看看绘歆和犬子就够了,不用带这些个礼物。反倒生分了。”
又听见自己娘亲的声音道:“世子言重了。上门做客,怎能空着手?——再说,那些物事,都是给我外孙的,是我做这做外祖母的人,一点点心意。”
绘懿就在两人的寒暄声中进了屋子,又对厅上和自己娘亲相对而坐的世子福了一福,低声道:“见过世子爷。”又抬头,突然就愣住了。只见几年前还是有些急躁性子的谢顺平,如今已是沉稳异常,眉梢眼角英气勃发,比当日又要稳重大气许多。
绘懿心乱如麻,就对着谢顺平笑了笑,又换了称呼道:“几年不见,姐夫清减许多。”
谢顺平当日也是见过绘懿,且对她印象十分糟糕。如今见她已不复当日的小女儿娇态,已是亭亭玉立,漂亮了许多,就含笑点点头,彬彬有礼道:“绘懿也长大了。你姐姐日日念着你,很是挂怀。如今你陪岳母过来,可以多和你姐姐说说话,让她开开心。”
绘懿却坐到了程氏身旁,用帕子捂了嘴,轻轻笑了几声,道:“姐夫如此说,我可不信。有姐夫这样的夫君,姐姐哪里还有空记得我这个妹妹?!——日里夜里一颗心,都要在姐夫身上才对!”声音柔媚娇俏,动人心魄。
谢顺平这次眉头皱得连程氏都看出来了。她不动声色地横了绘懿一眼,又轻轻咳嗽一声,对绘懿的丫鬟道:“丽娘,陪二小姐下去歇息。这几日赶路赶得急了,都没有好好歇过。”
绘懿还想说话,却见娘亲神色严厉,也不敢造次,便又对谢顺平行礼道:“既如此,妹妹我就先告辞了。”又对一旁姐姐的陪房妈妈道:“还望这位妈妈跟我姐姐说一声,我明日再去探望姐姐。”
那妈妈赶紧道:“二小姐有心了。我们世子妃已是歇下了,二小姐明日过来的时候,先让人过来送个信吧。”
绘懿含笑道:“那是自然。妈妈放心。”说着,便起身出了正厅,要出房门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一下,才又举步袅袅而去。
程氏正在一旁给绘歆的陪房妈妈叮嘱事宜,又让她将孩子抱过来看一看,那陪房妈妈忙应了,就要去抱孩子。
谢顺平就起身道:“我去抱吧。这小子成日吃了睡,睡了吃,已是长得很沉了。”眼角眉梢,都是压抑不住的为人父亲的喜悦。
程氏见了,更是欣喜,便道:“那就麻烦世子了。”
谢顺平去了旁边的屋里,将孩子轻轻抱了过来。还未满月的孩子,个头已是很大,刚吃完奶,正举着小拳头,睡得呼呼的。
程氏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低头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孩子的模样,却见他皮肤白皙粉嫩,五官尚小,还看不出更像谁。只是一双浓眉,和他爹爹世子谢顺平一模一样,便笑道:“这孩子倒是沉实,如今可还好带?夜里醒几次,一日吃几次奶?”
不待乳娘在旁回话,谢顺平已是喜滋滋地回道:“极是乖顺。晚上只醒三四次,吃完奶,换完尿布就又睡过去了,从来不闹。白日里每小半个时辰就要吃一次,一个乳娘都不够他吃的,我娘又找了三个乳娘备用。”
程氏不待听完,已是真正放下心来,道:“世子有心了。孩子不哭不闹,那是身子好。以后一定快高长大,是个壮实聪慧的好孩子!”
虽然大半是客套话,也让谢顺平听得心花怒放,连连向岳母道谢。
程氏和绘懿就在绘歆处住了下来。
不几日,就到了孩子满月,象州王府大摆满月酒的时候。
绘歆出了月子,也出来帮着操持,迎接宾客。绘懿也早早起来装扮好了,想要在姐姐旁边帮个手,也多个露脸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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