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桓如同一抹红霞飘入华烟的书房。霁天阁自现世以来，迅速成为江湖上首屈一指的门派，其资本，便是独一无二的运转模式。霁天阁的一切策划，都可谓是观化百代后，独立万古前。

而仍旧沉寂在水面之下不为人知的实力，为霁天阁提供了最后的退路。由神转魔，不过一念之间。

华烟是妖，观化人心，噬人精神，让人迷恋；华烟是神，遗世独立，不食人间烟火，似抛却七情六欲，独在红尘一隅，安然静好；华烟是魔，摄人心魄，野心勃勃，狠得下心肠，柔得了情怀，叫人再挣脱不了她的网。

看华烟调香，是一种享受，亦是一种折磨。

美人红袖，素手添香。虽然可以算得上身世凄苦，华烟骨子里仍然有着与生俱来的华贵与优雅。繁香起，烟雾缭绕，于朦胧之中，窥见前世今生。江南烟雨楼，春尽草未消。有手执红伞的美人，自小路的尽头款款而来。转眼流年逝去，美人迟暮，鬓发斑白，深重的皱纹隽刻下岁月的痕迹。但观者，无不潸然泪下。

破霜起，风过香散，即如历史淹没在岁月年轮之中。

素桓深吸一口气：“这是什么香？”

华烟将试好的香装入蓝底鎏金的瓷盒之中，交与杏儿。

“枯颜。”

“枯颜？倒是名副其实。”

华烟浅笑，她突然想起周幽王与褒姒的典故。世人皆笑话幽王烽火戏诸侯，丢了天下。于他而言，戏的是天下，博得美人一笑，又有什么可惜？华烟曾也希望有人可以为她做到这一地步，可是这么多年下来，她已经知道，企盼别人本是一种不健康的心态。自己的路，还得自己走。有人为你是你的幸运，没人为你是公正的命运。

当华烟抬起头，素桓精致的面容闯进她的眼帘，心里猛地一颤。这个人，在她身后六年。可是，如果没有救命之恩的牵绊，没有杏儿留在她身边，这样的人才又怎会甘心埋没在黑暗之中？

要说真心为她，亲近不问因果的人，师父为一，徐云尘为二，徐云鸿虽待她好，可是总有几分防范，疏离由此而生。

华烟回过神来，惊觉自己思绪已跑远。

“素桓今日前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推开窗户，满园春色已渐渐换上夏装。所有季节都会过去，自己所走的这条路从来不会有天堂，谁会肯为她展欢颜而调戏了天下？华烟所窥见，不过是风烟缭乱中迷散的一点真心。

枯颜，谁为红颜经年老而将雄心断送，不过苍天捉弄，最后不过一场空。

素桓走到她身边：“近日察觉，魔教似乎对霁天阁有兴趣。”

华烟一笑：“这不必担心，霁天阁属于灰色地带，非黑非白，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否则就是为他人做嫁衣了。霁天阁保持中立就好。”

“是。”素桓点头。

华烟忽觉不对：“素桓，什么时候你连这种事都要来问我？”

素桓心中一跳。是啊，他自己能解决的，只是，她就近在咫尺，他抑制不住想要来见她的欲望。

华烟见他久久未语，眸色渐渐暗淡下去，只当他是有难言之隐，不再追问。

“算了，不过我不希望有下一次。”华烟转身：“你知道我对你的期望有多大，我不想失望。”

素桓低下头。

华烟叹了口气，手托起他的头：“抬起头来，你应该骄傲地活在所有人面前，否则，也配不上我给你的这一身红衣。生即当如天边霞彩，绚烂，耀眼。”

素桓直起腰：“是，我明白了。”华烟满意地笑了，金鳞岂是池中物，她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夜，兜头见月华如水，霎时心如明镜，前所未有的清醒。

第二日，妇人来取了香。华烟为她作下一副丹青。看着妇人执意留下的珠宝，华烟想，那些不过是她想摆脱的尘事。

“我与她，尘缘未尽。”

陆陆续续，有人来向华烟求香，华烟也尽量接单。直至一日，英眉剑目的男子来请华烟为他改换容颜。杏儿骤惊，这是不语人说的秘辛，怎会传了出去？

华烟倒是镇定，对江湖上为她所起的风波不闻不问。

武林盟很快找上门来，华烟终于完全展现在世人面前。封神如玉，清美如水中芙蓉，如神似妖，于眸光流转间成就洛神风姿，堪为云城又一人杰。

自此，武林盟最后一个客卿职位被华烟所取得。华烟之名，一时盛极。

有人说，华烟公子是转世的佛陀，渡化众生；

有人说，华烟公子是水莲生妖，迷惑人心；

有人说，华烟公子是某国贵族，外出游历；

有人说，华烟公子是出云子弟，经涉红尘。

任凭世间多少猜测，华烟依旧是华烟，蜗居一隅，却在她的复仇之路上，一步步前进。

那是个在云城翻云覆雨的角色，江湖之争与他并无多少影响。想要将他连根拔起，惟有找到与之抗衡之人。云城之中，只得一家：定云侯，炽炎。

可巧了，那要改换头脸之人，正正是这位平常难得一现的人物。

炽炎为人心性孤傲，年轻时，自恃才貌双全，傲视群臣。如今，昔日风华毕去，翩翩佳公子化作中年大叔，惟有那颗心依旧如初日般燃烧，一如其名——炽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