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有个体面的职业,他们说,他是一名骗子。
可他忘了自己具体做了些什么,又曾经骗过什么人,关于身世和记忆,也只停留在苏醒后病床上冰冷的白色。
那天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身边围着很多愤怒的人,他们的手中挥舞着一些白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和许多名字。
他们说,那是南国骗过的人,还有他骗走的钱。
这让南国好一阵子恍惚,对他而言这一切都未免过于可笑:
一觉醒来,身上缠绕着白色的纱布,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这是在哪,自己面前却全都是债主。
这让他很惶恐。
故事里,一般像他这样失去记忆的人,都有着惊天的来历:比如传奇的杀手,穷凶极恶的歹徒,亦或者豪门的弃子。
再不济也会是个韩剧里的主角。
可南国不是,他被定义成了骗子,这让他无法接受。
病床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愤怒的气息已经让南国闻出那人昨晚上吃的饺子是什么馅的。
所以他决定要逃离。
挣扎着坐起来,南国面对众人的愤怒并没有显得很慌乱,他注意到了病床边上挂着的病例:
南国,性别男,年龄未知,职业未知,家族病史未知,病情概况:颅内损伤导致的脑震荡,昏厥以及软组织挫伤。
南国的嗓子很干,这让他说不出话来,周围的人看到南国醒了,一股脑全都凑了上来:
“骗子,还钱!”
“死骗子,赶紧把钱还给我们!”
南国很茫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在想这会不会是一场梦。
好在愤怒的人群中还挤进来了一名小护士,分开众人,护士来到了南国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南国,护士说:
“都让让,病人醒了,要先送到医生那去诊断病情,你们这样不利于他的康复。”
护士带走了南国,穿过愤怒的人群,南国看到每个人的眼中都透出了恨意,他被护士搀扶着走向主治医师的办公室。
“我怎么了?”
南国吞咽着口水,身后十几名形态各异的人虎视眈眈,有人低语,有人咒骂,有人咬牙切齿。
护士拉着南国边走边说:“问谁呢?干什么亏心事了吧?警察都来了。”
南国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正常,颅内损伤有可能导致暂时性失意,先去问问大夫怎么说吧。”
小护士带着南国来到了主治医师的办公室,敲开门,南国拖着一身病服,坐在了诊疗床上。
戴眼镜的医生扶了一下镜框,跟着小护士出去了,办公室外面站着几名警察,几个人小声交谈着什么,屋子里只剩下不安。
南国口干舌燥,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头痛欲裂,整个房间里布满了纯白色的冷漠,暖洋洋的日光照射进来,却给不了他一丝温暖。
看到了桌子上有个小托盘,上面摆放着一些塑料杯,南国端起来本想一饮而尽,可咂巴了一下嘴,杯子很小,这个医院看起来也很吝啬。
摇摇头,南国看到桌子上有个茶杯,拿过茶杯把塑料杯里的水倒进去,喝了几口解乏。
兴许是太渴了,喝完也没缓解过来,只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的甜,南国揉捏着额头,靠在了诊疗床上,等待未知。
医生进来了,看到南国安稳地坐在诊疗床上,与他面对面坐下才开口说:
“你醒了?”
南国点点头,然后迟疑地问:
“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我···”
说到了一半医生就打住了南国的话头:
“我也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事,反正警察来了,但你现在还需要诊断,等这边的事情弄完再去警局接受处理,你先说说自己的感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南国始终在摇头,对于从前,他一无所知。
医生点点头,拿出一支笔在纸张上写了些什么,然后漫不经心地说:
“暂时性失忆,你这倒是给自己找了个开脱的理由。”
南国依旧没说话,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昏迷过去的,又是因为什么才导致的失忆。
“你有家人吗?”
南国完全不记得,也没有任何关于家人的回忆。
“朋友呢?”
南国还在摇头。
“你叫什么?”
“南国。”
医生这时候抬起头,怀疑地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自己名字的?是不是脑子里还记着什么?”
南国连连摆手,说自己是在病历上看到了的,医生也没再多问,只是拿着一堆不知名的仪器在他身上扫描着,时不时看一下他的瞳孔。
等一切弄完,南国又去了不同的科室,得出的结论也是暂时性失忆,可能要一阵子才会恢复,也可能就这样了。
警察这时候走了过来,在和医生交谈过后,警察带着南国离开了医院。
从医院出来,身后叫嚷的人群纷纷咒骂,警察护送着南国上了警车,南国问:
“到底怎么了?我是谁?我干了什么?”
警察看着南国,表情很复杂:
“问你自己吧,现在要等你恢复再说,这里的设备不利于你的康复,医生提议送你去春天镇,到了那等你想起来了,再另案处理。”
警笛乱响,赤色的光斑在南国的眼睛里留下了惊叹,回头望向渐渐远去的医院,南国很抑郁。
迷惘的人生还没来得及开启,便已经步入了另一场荒芜,南国在和自己的从前告别。
“我去春天镇干什么,那是什么地方?”
南国问道,身旁的警察扭动着身子说:
“这里人少城小,你要去的地方是春天镇,那里有个理疗医院,专门处置你这样的特殊病人。24小时监护,周围全是高墙,从前是个监狱,现在是精神卫生康复中心,也叫疯人院,负责一些特殊病患的脑部康复治疗,你要是治不好,那就准备在那待一辈子吧。”
南国忽然觉得很惶恐,猛然回过头,除了雾霭和阴冷,周围的一切都渐行渐远了,他的惶恐,也慢慢转变成了惊慌。
而眼下,比南国还要茫然的是刚才给他看病的医生。
医生坐在办公室里,面前摆放着一个托盘,上面的塑料杯全都空了,歪七扭八躺在盘子里,没剩下一滴。
医生怔了很久,把护士喊进来指着托盘问:
“谁他妈把糖尿病的尿样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