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一笑仰望这尊会说话的塑像,心生敬畏,不免有些六神慌乱。
这时,吹灯大师继续说:“不过,从你刚才认错态度,我能看出来你很真诚。别笑我鬼话连篇,在阴间,我的鬼话都是实话,好过你们世人大话空话百倍。不过,在我的地盘上,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钟馗,你竟敢当面冒犯我,这如果没有一身浩然正气,断难做到,以此足见你愤世嫉俗,对阳世厚黑之徒嗤之以鼻。你如此面善心正,我先姑且原谅你。现在天色大亮,料你早已饥肠辘辘,你出大殿往左走,灵塔东处有一排空落的寮房,其中有一间客堂,那里已经备好酒菜,你快去享用吧。”
吹灯大师考虑确实仔细。龙一笑一听,忙又深鞠一躬。“谢谢大师谆谆教诲与周详待见。”谢罢走出正殿,绕过九级灵塔,果然看到一排寮房,闻到一股新出锅的美味佳肴的香气。
正如吹灯大师所言,这香气来自居中的一间。龙一笑早有赴死决心,这时已毫无顾忌,快步走过去,推开房门。
别看外边阴森可怖,这寮房里倒是十分温馨静雅,不像僧舍,而像是小姐闺房。
但见靠窗的地方一张红绸木玉女床,床上铺设香褥锦衾,床一侧置放妆奁,妆奁上有一面铜镜、一把梳子和一个缠枝牡丹粉盒,另一侧有一架古筝,古筝旁边是镌花衣柜。
屋子中央,是一张金丝李小束腰方桌,旁侧一对梓木圈椅。桌上摆放六道菜四个馍一壶酒和一只银制空盏,那菜和馍冒着热气,蟠螭云雷纹壶里飘出阵阵酒香。
见此情形,龙一笑突然想到旧时死囚临刑前的那碗上路酒,迁移己身,难免波涛汹涌。
但转念一想,他已经饿了两日,吹灯大师给他置备如此丰盛的一桌酒菜祭他上路,也算给尽了他的面子。饿死是死,撑死也是死,反正难逃此劫,不如就做个饱死鬼吧。
生命即将终结,他哪还论酒菜何来,虚实几成,也不问纯绿色还是转基因,坐下来兀自斟满酒,把盏便喝。
不消一刻,酒菜尽数收入皮囊,居然真的填饱了肚子。龙一笑醉色酡酡,抚摩几遭鼓起的肚皮,这才认真留意房间摆设。
忽然,门后边出现一个人,站在那里纹丝不动,脚上穿一双红缎面子缀着珠子的绣花鞋,鞋上是桑绿色的裤腿。
这房子门槛很高,门框下沿距离地面尚有半尺,刚才他进来时,门一直没关,却不料有一个女人一直藏在门后。
龙一笑大惊,又以为这是幻觉,用力揉了揉眼睛,见那人还站在原处,绣花鞋更是纹丝不动。这时,他的心里难免又一阵惊悸。
龙一笑掏出匕首,蹑手蹑脚,借着酒力慢慢向前靠近。等到了门前,“吱——”他猛地拉开门,门后却什么都没有。
龙一笑揪了揪鬓边头发,有痛感,这证明他尚处现实之中,不是做梦,更不是错觉。
但不久他就开始酒力发作,昏昏沉沉,容不得往下深挖细刨,他只想痛痛快快睡上一觉,毕竟昨夜被那帮小鬼折腾了一个通宵未尝阖眼。
躺在玉女床上,手握匕首,辗转反侧,不敢大意。然而被褥散发着不知名的淡淡的清香,很快就将他带入了梦乡。
混混沌沌间,他忘记了死亡,忘记了烦恼,忘记了身份和当下随时随地都可殒命的处境,忘记了一切。
这时,他又看见了那两只绣花鞋和那两半截桑绿色的裤腿。这回,绣花鞋和脚腿不是出现在门后,而是掩藏在半开的衣柜柜门后边,依然纹丝不动……
不久,柜门合上了。他看见一位素装绿裤的年轻女子。
这女子冲他莞尔一笑,然后向他走了过来。这时他看到那两只脚和两半截小腿与她身体突然分离了,血淋淋地留在原处……
龙一笑口说谵语,从梦魇中惊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梦中那个素装绿裤的年轻女子正拄着双拐立于床前,仔细一看,这女子失去双脚和半截小腿,双腿悬空,显得非常可怜。
“先生莫怕,我不是恶鬼。”女子生怕龙一笑被她吓坏,忙柔声解释道。
这女子落得这般模样,龙一笑本就动起恻隐之心,听她这么一说,他的胆量越发壮大。
“我不怕,即便是鬼,我想,你也是冤魂附体。不好意思,未经你允许,我就睡你床上了。”说着龙一笑敞开英雄胸襟,赶忙起身,欲搀扶女子坐到床上。
女子不肯坐,说道:“这也不是我的床,你不必这般有礼。”
这女子确实可怜,龙一笑哪肯让她拄拐站在那里,因而说道:“不管谁的床,你先坐下说话。”见来人如此客气,那女子反倒有些腼腆,“谢谢你关心,看来,我没有找错人。”
关于鬼怪传说,龙一笑只认为凶邪奸佞,却未尝见过如此孱弱柔美女鬼。女子也不隐瞒,直言自己虽是鬼魅,但从不害人。接着,她便讲出自己一段离奇遭遇。
这女子名叫若红,她原是海洋深处的一条美人鱼,海国女王姝皇的贴身侍官,只因当初盗取主人身边的一颗宝珠,才有幸来到陆国人间。又因羡慕陆国生活,故取姓氏为陆。
“那不是一般的宝珠,而是我们海国镇海护国之宝,谁得到这颗宝珠,来到人间,就能变身绝代佳人。”
说到这里,陆若红面带羞愧。
陆若红不谙世事诡谲凶险,刚来到陆国不久,她就被一个叫法尨的恶僧盯上了。
这一天,陆若红去太空寺上香祈福,刚巧碰到恶僧法尨。
那法尨是太空寺的住持。陆若红上完香,礼毕佛,起身躬身一礼,刚要离开大雄宝殿,忽听说道:“阿弥陀佛,施主请留步。”
陆若红扭头一看,法尨自三世诸佛像后绕了过来,单手立掌,拦住了她。
“施主心事忡忡,只因做了一件错事,昼夜寝食难安,故而求我佛宽恕。贫僧所言对否?”
陆若红并不知道法尨拿话套她,惊其神奇,颔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