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临汾还一片混乱,战报又再次传来,图波尔重整兵马,卷土重来,彼时李秀宁刚刚睡起,在练晨功,接到战报,立刻传令整顿兵马出战,自己回房去穿衣服,陈默便跟着她回了房间,一边走一边说道:“这家伙不知好歹,居然又来捋虎须。”
说着却见李秀宁伸开双手站在那里,似乎等什么,陈默愣了一下,说道:“做什么?”李秀宁闻言,这才想起裳儿不在,于是道:“给我穿盔甲。”
陈默反应过来,急忙把放在桌上的盔甲拿过来,帮李秀宁穿上,李秀宁一边穿一边说道:“裳儿不在,还真有些不习惯。”陈默撇嘴,说道:“裳儿裳儿的,这不是我在么,等下次就不用你喊了。”
盔甲穿起来比较麻烦,陈默给李秀宁穿好,陈默还得穿自己的,李秀宁却已经穿好,抓起剑走了。陈默手忙脚乱,胡乱披上甲衣,一边追她一边说道:“你等等我啊。”
李秀宁却已经不见了,到底是高门出身的大小姐,再怎么严谨自律还是有那么一点大小姐脾气的,自己穿好衣服就不管别人了,陈默一边追她,一边系头盔,低头没看路,扑通一声就被门槛绊倒在地上了,一跤跌的头盔也飞出去了。
随即身边穿来窃笑,陈默抬眼一看,原来已经出了大门,正正一跤跌在县衙门口,门口本是知道突厥人去而复返后惊慌失措的百姓们,却被陈默这一跤摔乐了。
陈默大窘,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追上了滚落台阶下的头盔,又急匆匆去追李秀宁了。
从此当百姓们提起陈默的时候,就会说:“那个头盔也戴不住的小娃儿将军…….”
突厥人一开始是被李秀宁打了过措手不及,不等反击便输得彻彻底底,这次卷土重来,就没上次那样张皇失措了,陈默追这李秀宁到城墙上时,低头看去,这一看不要紧,一眼就看傻了。
城下却是一名女将军,穿一身银盔,头盔上三根帽翎在清风中微微摆动,骑一匹白马,白马也是一匹万里挑一的俊骑,一眼看去阳光下闪亮亮的一片,陈默真是要被闪瞎了,马上那女将军身材长佻,一张除了脸盘圆一些之外,竟然美的酷似妮可基德曼,不,比最强的化妆师精心画过妆的,影棚里灯光打到最佳角度的妮可基德曼还美,而且更酷。
只不过她是东方人,发是黑的,眼眸也是黑色的,黑的比黑宝石还闪。
陈默看着发懵,不由道:“这人是谁。”
她发懵时,就听城下那个美女扬声喊道:“李娘子,人人传说你是花木兰再生,何不出来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厉害。”陈默回头去看李秀宁,见她微微挑着眉,不知道想什么。
城下的美女又喊道:“你们汉人女人多少年才出一个花木兰,我们突厥女人可是个个都是花木兰,汉人男人不中用,汉人女人更不中用,恐怕连只小羊羔都杀不死吧?”
突厥兵发出了一阵哄笑声,陈默皱眉道:“让我去好了,杀鸡焉用牛刀。”李秀宁却轻轻一摆手,说道:“我去,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厉害。”
城门大开,李秀宁率一队兵马出现在城下,马上的李秀宁轻轻挑着眉看着眼前这名女将,说道:“敢问高姓大名?”
在女将身后策马而立的图波尔接口说道:“这是我们公主阿梅莎殿下,还不快跪拜行礼?”李秀宁冷笑了一下,说道:“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让我跪!”
话语声中,她已经拔剑出鞘,策马冲了上去,阿梅莎一抖马缰,也迎了上来,手持一杆银背大刀,双手高举,一刀向李秀宁砍了下来,李秀宁身影微侧,剑光一闪削向刀柄,阿梅莎手里的刀在阳光下炫出一片反光,看的陈默眼花缭乱,发现这美女还真是有两下,一把大刀舞的呼呼生风,在马背上逼得李秀宁竟无还手之力。
突厥人本就是长在马背上的民族,擅长骑战,马又是一匹久经沙场的俊骑,中国武术讲究的腾挪闪跃在马背上就不太能施展出来了,难免稍落下风。
但是李秀宁可不是等闲之辈,只是一开始被对方迅疾的打法打的失了先机,片刻后便扳回了局势,眼看对方坐在马背上,稳如生根,心念一动,一手挽紧缰绳,身影坠落,挂在马腹一侧,两马相错,阿梅莎那匹马颈上多了一道深深的血口,鲜血喷涌。
阿梅莎见爱马受伤,立时大怒,回手一刀便向李秀宁砍了过来,李秀宁身形动处,放开了马缰,腰身一折,险险躲开了大刀,落于地上,也在这一瞬,她的身影乍落,又一次拔地而起,只见一道寒光划过,阿梅莎雪白的颈上多了一道血痕。
而李秀宁却已经回到了马背上,速度之快竟如突厥人追猎的鹞子一样敏捷。
三根翎毛在阿梅莎眼前缓缓飘落,阿梅莎摸摸自己的颈子,看着手上的血迹 ,居然还有些发怔。李秀宁却已经举剑叫道:“跟我杀!”
呐喊声中,李秀宁率先冲了上去,所到之处突厥兵纷纷坠地,陈默也紧随着李秀宁冲了上去,紧跟在李秀宁身边,就听耳边阿梅莎大声喊道:“李娘子,今天这仗输便输了,我不是输不起的人,我只是给图波尔要他的马,你把马还回来,我们撤兵就是!”
陈默听着话,愣了一下,李秀宁扬声道:“那匹马已经被我杀了!”
图波尔闻言,怒吼一声,冲了上来,陈默急忙策马迎住了他,一剑刺去,和图波尔斗在了一起,那边阿梅莎闻言,恨恨咬牙道:“图波尔,撤!”
号令声中,突厥人撤退了,李秀宁正要下令追击,陈默已经抢着说道:“别追了,回吧,没必要真跟他们结仇。”李秀宁看了她一眼,陈默笑道:“你们李家打天下,以后少不了还得他们帮上一二呢。”
李秀宁本也不欲赶尽杀绝,于是下令收兵,陈默随口说道:“这些突厥人卷土重来,居然只是为了要回他的马啊?”李秀宁随口道:“马便是最亲密的战友,一起出生入死,对你忠心耿耿,这有什么奇怪的?”
陈默挑挑眉,她是不太理解这点,跟马本也没有太深厚的感情,而且直到现在她的坐骑还是李秀宁亲手挑出来的一匹性格温驯的老马,老马通人性,知道怎么去配合生疏的新骑手,也不会跟骑手折腾事。
收兵回城,陈默一眼见到街上都是人,个个眼含仰慕,对李秀宁行注目礼,一个大腹便便,乡绅模样的人突然站了出来,一边跟着李秀宁的马,吃力的小碎步追着,一边说道:“李元帅,李元帅,您现在威震关中,却只是称帅,可有想过这称呼更现在的您可不大相称啊。”
李秀宁没有回应,那乡绅又忙忙说道:“元帅可想过称王,李秀笑道:“不曾想过。”那乡绅追着她说道:“元帅差矣,您现在威震关中,正好借这个势头称王,您虽是女子,但前有冼夫人封侯之列,称王有何不可?”
李秀宁还是没有答言,转头看了看陈默,陈默会意,策马上前夹到李秀宁身边,对那乡绅说道:“这些事情我们主帅自有计较,敢问您老贵姓?”
陈默岔开了话,让李秀宁先走了,心道如何应付粉丝可是职业经理人必备素质,看来她得好好练练怎么跟人打交道。
眼下的情势,李秀宁放到当代就是割据一方的大军阀了,隋朝此时风雨飘摇,各处军阀割据,大局混乱不堪,就连突厥也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朝廷更本没能力管,各地军阀各自为政,自然也管不到这来,李秀宁的娘子军给长安以西的百姓给予了庇护,免受军阀混战之乱,没有了隋朝廷的苛捐□□,不受突厥人的欺凌,李秀宁在当地百姓眼中,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
当然,在陈默眼中也是神,她的女神。
但是她眼下也是最艰难的时候,随着势力范围的扩张,用人的地方也越来越多,统兵打天下,固然考验一个人的能力,维护地方安定,建立起地方制度,并且让这制度系统运转起来,更考验一个人。
所以李秀宁相当忙,军务财支都要过问,有时候还要客串一下县丞的角色,她忙的废寝忘食,陈默自然心疼,看她每天那么多公文要看,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于是趁空说道:“秀宁,你不如找个文秘啦,可以帮你分担一些。”
“文秘?”
“就是助手,找个能干点的,不大要紧的事情就交给她去做,她处理不了的再拿给你看。”
李秀宁叹了一下,说道:“好是好,去哪里找?眼下正是用人之时,我这军中却都是些大老粗,识字人又不多。”
陈默道:“我有个人推荐给你,朱琴茹,她文采很好的,十个秀才也比下去了,他们请我喝酒那天,她还做了首诗,先有巾帼开天下,后有英雌封军师,谁道闺阁脂香重,女儿豪情天下惭。不错吧?”
李秀宁听着,笑道:“没想到还藏着这么一个高人呢,既如此,你把穆清叫来问一声,她媳妇要愿意,就来帮我做些事。”
她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对,眼下已经知道穆清是女的了,还“她媳妇”?这到底算什么呢?只不过说惯了,顺口就这么说出来了。
陈默点头,索性又趁热打铁,说道:“秀宁,其实我再想,女人里也不少挺优秀的人,只不过因为现在这社会制度对女人太过不公平,所以很多女人有能耐也没地方施展,我倒是在想,不如建一支女兵?”
“女兵?”李秀宁诧异的看着陈默,说道:“能行么?”陈默道:“你觉得你能行嘛?你觉得我能行嘛?我们能行,别人必然也不会太差,你在看穆清,她差了嘛?”
李秀宁不禁陷入了沉思中,陈默又说道:“正好行宫里那些宫女还有许多人,也没办法安置,你说找不到亲人,就找媒人给她们都找个婆家嫁了好了,虽然你本意不错,但是这些人一辈子命运,被你一句话就轻而易举的决定了,是不是有点不公平,要是让她们当兵,有个自谋生路的机会,岂不是很好。”
李秀宁却叹道:“我是怕她们不行,当兵的辛苦她们能承受下来?战场上的残酷她们能承受下来?”陈默急忙说道:“你不给她们机会,怎么知道她们不行?她们不像你一样从小就接受过教育,也不像你一样有个好父亲,可以带着你游历山川,增长见识,如果给她们机会,其实很多女人比男人还要优秀。”
李秀宁听着陈默的话,思索着,一时难以定断,陈默又说道:“你知道吗?我十几岁就独自走过长城,走过中国很多名山大川,爷爷说,人与人的差别不是性别,而是见识和知识,还有心胸,眼界越开阔,心胸就会开阔,心胸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思维就有多睿智,古时候的制度深深压制了女人的人性优点,而把她们变成物具,物具自然不会被人重视,但是这物具一旦开了窍,她们的潜力是无限的。”
李秀宁听着陈默说这些,一手托颌,不禁微微点头道:“你说的这些话深得我心,我一直也在想,那些礼仪教化,道德戒律,究竟是为谁存在的?只不过我想不透,却被你说透了。”
陈默点头道:“那些针对女人的道德戒律自然是为男人存在的。”她嘴里说着,心里还是难免感叹,李秀宁到低不是俗人,从小耳濡目染的男权社会的文化风气,但这些完全没能阻挡她的女性意识的觉醒。
李秀宁接着又说道:“我一路磕磕绊绊走来,总会有人跟我说女人要这样,女人要那样,女人需要保护,所以因该呆在家里,因为外面很危险,但是后来我身体力行之后,发现哪些要求全是束缚,那些保护其实都是谎言。”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祖母管我管得非常严格,连玩都不会让我玩的过点,后来长大了才知道,那是为了让我保护好处子之身,等待嫁人后丈夫对我贞洁的检验,我觉得这很荒谬,为了这点我必须小心翼翼,失去很多的快乐,我不乐意,哭过闹过,母亲心疼我,被我哭得急了,顶撞祖母,让她少管点我,我发现我挣脱了这些束缚和谎言,我是很优秀的,我有能力处理好一切事情,不管是什么事。”
陈默笑了起来,左右看看没有,抱着李秀宁的脸亲了一口,说道:“你本来就很优秀,放到我们那个社会,也是最出类拔萃的。”
李秀宁凝望着她,轻轻笑了笑,说道:“可是你居然十几岁就独自走过那么多地方,真的么?”陈默说道:“当然是真的了,我爷爷从小就把我当女强人培养的,我出行去飞机场坐飞机,叫他送送我,都被他骂回来了。”
“飞机?”
“就是。。。。可以在天上飞的,可以做很多人……..”
李秀宁的眼神狐疑起来,说道:“你骗我吧?”
“我骗你做什么?真的!”
李秀宁还是狐疑,不过在没追究,说道:“你们那个时空真好,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自己出行,我连想都不敢想。”
李秀宁说着,沉思许久,忽然起身,取了纸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人字。陈默看着那个人字,说道:“什么意思?”李秀宁搁下笔,也看着那个字,说道:“女人生而为人,她先是一个人,而后才是一个女人,不能因为多了一个女字,就被摒除在人之外,女兵营,你去建吧,放开手脚去做,需要什么只管跟我说。”
“好!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