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藏在了雪中,久久望着营防,赵云柔说道:“你干嘛不走?我可要走了,布防图也不是我带出来,他们抓的也不是我。”柳姝道:“我敢说现在是个汉人他们都要盘查的,不信你去试试。”赵云柔想了想,果真起身走了过去,柳姝没有更上,远远看着她,就见她走到那边,就被几个突厥兵给拦住了,一番盘查后,突厥兵说道:“冰天雪地的,你一个女人孤身一人到处乱跑,不怕出事?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善茬。”
柳姝远远听到这些话,不由冷笑了一声,依旧藏着,也没打算现身。就听赵云柔说道:“我是因为大雪跟家人失散了,现在正在找他们呢。”
“传来的通缉令上,要抓的人里就有几个女人,先把她抓起来,再慢慢拷问!”突厥人那有什么情面可将,赵云柔闻言早已知道不好,转身便跑。好在那些突厥人见赵云柔柔柔弱弱,看着也不像是通缉令上的女人,追出一段距离,见她跑远了,便不追了。
赵云柔喘吁吁的跑回来,柳姝嗤笑道:“你走啊,怎么不走了?”
赵云柔怒道:“还不是被你们拖累的?”
正说着,他们耳边忽然传来一阵低低的哨音,柳姝转头看去,就见一个少年,从雪中钻了出来,却是陈芝,他也在雪地中转了许久,转到这边来,才发现这里防守严密,不好过去,只好一直藏在这里,一直到柳姝他们过来,正好遇到了一起。
三个人碰头,陈芝背上还背着那副卷轴,这东西又长,藏也不好藏,只在外面包了一层布包裹起来,但是只要一盘查,马上就会被发现。陈芝说道:“我在这藏了一个时辰了,一直没办法过去,现在可怎么办?在在这里躲下去,冻也冻死了。”
他们身上带的干粮也不多了,想喝口水,发现带的水都结冰了,柳姝想了半天,说道:“打开这个图看看,不知有没有路可以绕开这里?”陈芝便把图解了下来,三个人对着图看了半日,发现是有一条路可以绕开这里,从猫耳山北边,一直往东走,要绕一个大圈子,而且这条路上还是有关卡,只不过是小关卡,更容易通过。
柳姝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掐一下时间,三人打算休息一阵后再走,到那边关卡的时候正好天黑,可以趁夜色摸过去。
下午时分,天色终于放晴了一点,可以隔着厚厚的云层看到朦胧的阳光,她们在太阳的指引下上路了。路上赵云柔走不快,陈芝本就不喜欢她,看她走的还慢,有些焦躁,想把赵云柔留下,柳姝也有些犯难,她们重任在身,耽搁不起,也不免动念想把赵云柔扔下不管。
赵云柔情急,说道:“你们把我扔在这里,我会冻死的,你们于心何忍?”
柳姝嗤笑道:“于心何忍这几个字就是恶人拿来堵好人的,你走得这么慢,我们可耽搁不起。”赵云柔道:“雪这么厚,你们撇下我又能走多快?这么厚的雪,马匹也不能骑,不如找两头牦牛来,我能帮你们一起找。”
柳姝闻言,想想也是,不过这冰天雪地中哪里去找牦牛?不过他们带着布防图,图上那里是那个部落的领地都有标明,她们便照着图,向最近的一个部落找过去。到了村落里,赵云柔不费吹灰之力,很快就勾搭上一个牧民汉子,叫他帮忙找人买了两头牦牛,柳姝见她对付男人的手腕还真是有一套,骑上牦牛,嘴里却鄙夷道:“看你这本事,不知道经历过多少男人才练的出来?”
赵云柔闻言气结,怒道:“我不过也是为了一条活路,你这般冷嘲热讽,那是你没过过我过的日子!”
柳姝冷笑了一下,心道自己还有什么没经历过,想着自己又想到不过都是命运相似的可怜人,柳姝幸运之处是遇上了陈默之外还学到了一身本事,赵云柔一个柔弱女子,唯一依仗的也不过是自己的几分姿色罢了,想着便黯然了,也不再说什么了,走了一路,柳姝忽然想起什么,从身上解下包袱,又从包袱里拿出一个稍小的包袱,说道:“喂,这个给你。”
赵云柔接过去,打开一看,却是各种零碎,她奇道:“这些是什么?”柳姝道:“这些是从刘蝉儿身上扒下来的,你留着吧,肯定用的上。”
“我不会用。”
“我教你。”
于是路上,柳姝和赵云柔共乘了一头牦牛,教她那些东西放在那里,又如何用。
雪渐渐浅了,再往前走,就是荒凉的黄色的草原,草原上的天气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大雪纷飞时,另一处地方可能晴朗一片。牦牛走出大约百里地后,剩下的地方触目所及,只有一层薄雪,雪上,还有马蹄印。
柳姝看着这些马蹄印,说道:“看这铁掌上的纹路,只怕是军中的骑兵,小心点。”
想来也是,在这边关荒凉之地,除了军中的骑兵外,还有谁回来?
一生鸣笛声突然响起,柳姝一惊,急忙回头看去,就见雪原上空有几只秃鹫惊飞而起,在空中盘旋,柳姝暗叫一声糟糕,急忙催着牦牛快走,但是她们只有两头牦牛,她和赵云柔骑了一头,陈芝骑了一头,因为牦牛在这种地方,对牧民来说比马要重要的多,她们想多买一头也没有,牦牛的耐力久,力量大,死了还能吃肉,又能产奶,是牧民家庭中最大的财富,然而牦牛的速度远赶不上马的速度,她们很快就会被后面的人赶上的。
陈芝眼看后面骑兵越追越近,不由恨道:“我们跑不过他们,还不如跟他们拼了。”
柳姝道:“拼命谁都会,可是我们死了谁把图送出去?”
后面已经传来了声音喝道:“前面的人,停下,你们从哪里来的?”柳姝想了想,勒住了牦牛,对陈芝说道:“先别慌,他们不知道我们身上带了图,你把图藏到牛肚子下面,等一下见机行事。”
一队巡骑追了上来,把他们团团围住,队长喝问道:“你们从哪里来的?做什么的?”柳姝笑道:“我们是做皮毛生意的,赶上大雪天,跟马队失散了,又迷了路,敢问军爷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队长却眯起了眼睛,打量着她们,看到赵云柔,不经意的挑了挑眉,说道:“上面传令下来,要捉拿几个汉人女子,难不成是你们?”
柳姝急忙陪笑道:“怎么可能呢?”
那人却一声令下:“给我搜,看有没有上面要找的那幅图!”
几名骑兵策马过来,对他们搜身,搜了一圈后什么也没有发现,于是又在牦牛身上搜寻,柳姝眼见躲是躲不过去了,那幅图只要一看就认得出来,她们已是无路可走了,她低着头,看着俯身在牦牛肚子下搜查的突厥兵,手腕微微动了一下。
一把刀划破寒凉的空气,飞射而出,插进了那个突厥兵的脖子里,“噗”一声轻响后,那个突厥兵的身体重重倒了下去,余人目光微怔,柳姝双手同出,八把飞刀列成一排,射向了马背上的那些人。
带队的队长还不曾回神过来,就见飞刀已到眼前,一时拔刀不及,从马背狼狈滚落,躲开了飞刀,他身边却有几个人摔下了马。队长怒吼道:“就是她们,都给我抓起来!”
柳姝已经从牦牛背上跃了起来,身影动处又有几把飞刀激射而出,又有人落马,柳姝叫道:“陈芝,抢马!”
陈芝不等她吩咐,以京东上手了,眼见数人落马,自然不假思索的便抢了一匹马过来,翻身上了马。柳姝也夺了一匹马,和陈芝聚在一起,她看到陈芝手里多了一个黄灿灿的棍子,看他动手时,拿棍子还伸缩自如,看似精巧,却又非常沉重,一棍挥过去,便隔着突厥兵的头盔打的突厥兵头破血流,柳姝道:“好小子,这东西不错啊,那来的?”
陈芝道:“师傅给我的。”
他们这里才说两句话的功夫,那些突厥兵已经再次围了过来,柳姝和陈芝合力向外冲去,杀死一个突厥兵后,柳姝眼角却看到了藏在牛腹下哆哆嗦嗦的赵云柔,柳姝目光看着她,看着她有些发白的脸,看着她紧握着匕首的手,恍若看到初见陈默时的自己一般,她忽然转头说道:“你先冲出去,我去把赵云柔带出来。”
陈芝急忙叫道:“她那样的人,你救她做什么,还不快走!”
柳姝却在他的马臀上狠拍了一掌,说道:“你走!”
马儿惊嘶着窜了出去,柳姝策马回来,在马背上俯下身,伸出了手,把手伸给了赵云柔。
赵云柔看到那只手的时候,她有些晃神,一时看着犹如虚幻一般,这一瞬间,她抬眼看了一眼柳姝,她看到柳姝紧抿着嘴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里却有一种异样的光辉,那是怜悯,或是拯救?赵云柔伸出手,握住了这只手,柳姝挥起了手臂,把她甩到了身后的马背上。
赵云柔还有些晃神,她本以为柳姝会扔下她不管的,因为柳姝如此痛恨她,当柳姝那只手伸过来的时候,她很震惊,直到抱住了柳姝的腰,她才觉得感觉清晰起来,柳姝的的确确在这生死关头,不顾安危的救了她。
她抱着柳姝的腰,马向前飞奔而去,突厥骑兵依旧紧追不放,围在她们身边,雪亮的马刀斩过来,柳姝避让不及,肩上被划开了一道深深的伤痕。赵云柔看着汹涌流出的鲜血,说道:“我们两个骑一匹马,逃不出去的。”
柳姝忽然回过了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赵云柔觉得她眼睛像是在发光,在这生死关头,血雨腥风里,那目光却是祥和的。
赵云柔疑惑的看着她的眼睛,柳姝却伸出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颌,让她抬起头来,目光依旧深深的凝望着她,只是片刻而已,赵云柔却觉得这一眼看了一生那样长久。
柳姝说:“你走,和陈芝一起把图带回去,然后远离是非,好好活着。”
“为什么?”
“替我活着,好好的活着。”
“我……”
柳姝松开了手,转过身去,马儿还在向前飞奔,赵云柔又觉得不真实起来,耳中听到柳姝说:“那个荷包,我做好好几年了,是要送给陈姐姐的,我送了她一双鞋,本想把这荷包一起送给她,但是没敢,你替我送给她。”
赵云柔马上想起了装在自己怀里的荷包,那上面绣的是一对并蒂莲。她看看身边那些突厥兵,说道:“一起走吧。”
可是这句话此时太苍白了,走不了,马负担着两个人的重量,速度根本比不过身边的那些突厥奇兵,她们只能有一个活着出去。
柳姝忽然叫道:“接着缰绳!”赵云柔一愣,柳姝已经拔出了一把刀,一刀扎在了马臀上,然后身影滚落下了马背。
赵云柔握住了缰绳,马儿痛得嘶鸣起来,向前狂奔而出,柳姝的身影在赵云柔身后轻轻飘落,轻得就像一片雪花。
马蹄声很快淹没了赵云柔的耳朵,她回头看去,只看到那些骑兵身影缝隙间透出的夕阳的光亮,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摸出了怀中的那个荷包,那是一个小孩巴掌大小的荷包,装了香料,清香四溢,上面的那对并蒂莲栩栩如生,互相交缠,密不可分。
几年前,几年前的柳姝因该还是一个怀春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