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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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飞度,岁月更迭,时光像流水一样刷新了南坪县的历史,她的旧貌换成了新颜,故人已经不认识这座县城了。旧房子被拆掉了,街道被拓宽了,两边的摊点也不见了,它们被统一收进了专业市场。街道两旁的香花槐、女贞、法桐的枝叶随风摇摆着,好像悠闲地在锻炼身体。街上有了出租车,有了把头发染成彩色的青年男女,有了拍婚纱照的影楼,有了精品店,有了美甲的小屋,也有了巡逻的警察和警犬。文化广场竖起了一面硕大的电子显示屏,不断播送广告和县里的新闻报道。

老虎桥作为非遗被保留下来了,只是那些石头雕刻的老虎被人们抚摸得光滑如玉,有的地方变成黑色了。河滩的垃圾堆被平掉,建成了休闲园。高速路的高架桥由东北斜插而来,跨过县城,绕了一个圈朝东延伸而去。抬头望去,桥上的汽车,像儿童玩具一样在那里飞驰。

山河依旧,物是人非。这里的领导已经换了几茬,有的升官,有的坐牢,有的调走,有的退休,有的去世。曾经在这块热土上不可一世的人,当他离开权力的魔棒之后,成了落寞的孤家寡人,走在大街上,认识的人也不认识了,不认识的人更无须知道他是何许人也!只有那些穿着橘黄色衣服扫街道的人和做小生意的人心态平和,谁当领导,他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他们不关心这些,只关心什么时候提高待遇,什么时候能少交一点管理费,什么时候能多挣一点钱。

景玉莲老了,被安排在县人大常委会担任副主任,杨国娇被提拔为县妇联副主任。谁来担任人社局局长,这不仅对于梦寐以求想转正的高大华和觊觎这个肥缺的人来说,都是一个充满诱惑力的悬念。结果出乎人们的意料,县委决定县委组织部一位副部长兼任人社局局长,高大华的希望落空了,想登上这个宝座的那些人只有垂头丧气,背地里骂娘,有点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失意之感,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结果往往不按某些人的意志为转移。

吴淑娴退出后,彩印部的生意渐渐不行了,门可罗雀。到不全是经营策略的问题,而是许多单位都配了电脑、打印机,他们需要打印的文件有条件自己完成,只是一些条幅的制作才外包,而且这些活路少,商家多,竞争激烈,生意越来越清淡。杨国志失踪后,魏秀英关了门,外出去寻夫,不久,人们似乎忘记了这里曾经有个彩印部,门口连个人影也看不到了。

吴岱宝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带着剧烈疼痛去世了。他的死亡,自然是身体有病的缘故,但是,也与他女儿未婚夫死于非命,对他刺激不无关系。钟玉槐对泣不成声的吴淑娴述说当晚的情景。她说,睡到半夜,老汉肚子疼,在炕上打滚,她找来一片安乃近给他服下,仍不起作用,他抓住老伴的手,嘴唇哆嗦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就圆睁着双目咽了气。钟玉槐分析说,老汉是放心不下他的女儿。

吴岱宝在村里和石器场人缘极好,他去世后,大伙把他安葬在石器场旁边的山岗上,在他的坟前栽上了六棵柏树和他亲手雕刻的四尊石兽。吴岱宝过了百天忌日之后,吴淑娴将钟玉槐接到县城红松巷的家里,三代不同姓氏的女人住在一个屋檐下,过着相依为命的日子。

钟玉槐在农村过惯了敞亮安静的生活,城市的繁华在她看来是嘈杂,到处乱哄哄的,让人不得安静,看不到青嫩的蔬菜和庄稼,看不到可爱的小狗、小鸡和小猫,没有小河的清流,没有大山的清爽,她受不了这种生活环境的繁乱,不断闹着要回去。吴淑娴一拖再拖,她担心婆婆一个人回到农村家里,万一发生什么意外,旁边没有人照料,她不放心。但是,婆婆执意要回去,她只好请假陪婆婆回老家住一段时间,再千哄万哄地把她哄到城里来。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了。

让吴淑娴头疼的不仅仅是这件事情,她最放心不下的是女儿蒋楠的工作。她大学毕业后,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单位。吴淑娴让他复习报考公务员,女儿不愿意,她想干具有挑战性的事情。赋闲在家,每天到树林里去吹萨克斯。奶奶的意见是给她先找个婆家,至于工作的事情,让她的对象和婆家去考虑。吴淑娴母女都不同意这种意见。吴淑娴觉得女儿年龄还小,对象不急着找。再说,她将来落脚在哪里,还是未知数,工作没有确定之前,不能谈恋爱,否则,情况发生变化之后,分手会给她造成精神伤害。

这一年1月,沈阳军区派员前来南坪县征兵,从电视报道中,蒋楠得知还可以招收女兵的消息后,就一心想去报名当兵。吃饭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探寻母亲的口吻,吴淑娴怎么忍心让心爱的女儿去当兵,她说:“部队上很苦,你受不了那种罪,要不就报选调生吧,在乡镇去当助理三年,就可以转为公务员,特别优秀的还可以提拔。”蒋楠噘着嘴说:“我才不稀罕当公务员,没有自由发挥的空间,在一个壳子里生存,熬到头是一场空。”

吴淑娴以为这件事情说一说就过去了,没有想到,女儿铁了心想去当兵,她偷出家里的户口本去报了名,政审、体检完全合格。一直到接兵的军官家访时,她才知道女儿背着她把当兵的程序都走完了。

吴淑娴非常生气,骂女儿不把她放在眼里,女儿赌气不理母亲。母女俩僵持起来。最后,还是钟玉槐两头调停,她背着孙女,对吴淑娴说:“女大不可留,留来留去结怨仇。随她去吧,说不定她到部队去经受锻炼,会有出息,咱当个革命军属挺光荣的,何乐而不为呢。”

吴淑娴一想婆婆说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再闹也没有用,就急忙给女儿准备需要带的东西。她知道女儿爱吃花生米,赶快买了一斤用油炸了,沾上白糖晾凉。又给她买了两身纯棉内衣。给她准备了其它生活用品,给她买了一个皮箱,把这些东西都装进去。一个人坐在女儿的房间里发呆。从内心来说,她真不想让女儿离开自己的视线,女儿是自己的精神支柱,她走了,她心里会觉得空落落的。

送新兵那天,县城热闹非凡,人山人海,敲锣打鼓,又扭秧歌,又放映电影。蒋楠穿上崭新的显得宽大不合体军装,斜挎着黄色的帆布包,稚嫩的脸蛋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她背着被子,站在卡车上,向母亲和奶奶招手,在汽车开启的那一刻,她忽然哇哇大哭起来,吴淑娴和婆婆也哭了,她们向渐渐远去的女儿呐喊:“不要心急,记住给家里打电话!我们永远爱你!”汽车一转弯不见了,留给南坪的只是一绺尘烟,而留给吴淑娴一家的是无尽的牵挂和思念。

吴淑娴送走女儿,刚走进家门,还正在换拖鞋,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一位不速之客找上门来了。吴淑娴爬在猫眼上朝外看,也看不清楚,对方站的很近,不知道是谁?是不是牛莫旺的儿子?她有些胆怯,正在忧郁是不是开门,就在这当口,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开门呀!是俺!”吴淑娴打开了防盗门,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胖丫头,背着包袱肚子鼓鼓的。

“淑珍,你怎么来了?”看到她突然来找她,吴淑娴有些意外。

“姐呀,我活不下去了。”吴淑珍呜呜地啼哭起来。吴淑娴将她扶进门,取下胳膊上的包袱,让她坐在沙发上,不解地盯着她的肚子看了半天,又看了看她狐狸一样的花脸:“才多长时间,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吴淑珍低着头只是哽咽,就是不说话。

当初,吴淑珍从陕北逃婚来到关中,找堂姐吴淑娴给她找落脚之地,吴淑娴通过景玉莲给她找了一个家政服务的差事,在一个私营企业主的家里当保姆,说好管吃管住。由于住的较远,吴淑娴也没有到那户人家里去看,没有想到她怎么成了这个模样。

吴淑珍说,那家的公子奸污了她,还不认账,竟然说是狗日的。他当初纠缠她的时候说好要娶她的,她才依了他,现在肚子大了,他又和别的女人好上了。她找他们老爷子评理,不料老爷子说:“小事一桩,孩子做掉,你还是姑娘!”你说气人不气人。我还没有结婚,这事如果让俺爹俺娘知道了,会把他们活活地气死,姐姐,你给我出个主意,我该怎么办?”“告他强X没有证据,生下孩子,没有人养活,还是得做掉。不过,我们找妇联出面向他讨说法,必须赔偿,告诉家政公司他家家风不好,所有姐妹拒绝给他们家但保姆!”“还是姐姐有办法。”吴淑珍挂满泪痕的脸庞上出现了笑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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