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仁驷的大女儿魏秀芬是魏庄一带的名人,曾经使魏仁驷骄傲了许多年,也得意了许多年。魏秀芬长相一般,显得虚胖,就是皮肤白一些。有一年正月初九,她跟母亲刘毛女到高洞沟去赶庙会,那里举行迎神大典,4支铳突然轰鸣,魏秀芬受到惊吓,被震聋了耳朵。从此她的听力明显下降,上学时,老师给她把座位安排在第一排,她还是听不清老师讲课。平时给她说话都要大声吶喊。
到了小学毕业时,成绩太差,升不了初中,在小学六年级留级两年,她的个头最大,成绩最差,同学们喊她大炮,她如果坐在第一排,后面的学生就看不到黑板上的字,只好让她坐在最后一排。她学习赶不上趟,受到同学讥笑,她自己也很苦恼,快毕业时,她担心又会遇上尴尬场面,回到家里哭闹坚决不去上学了,她担心再考不上初中,留级三年丢死人了。
魏仁驷心想她不想上也好,女孩子认几个字被人哄骗不了,能认得钞票就行了。他让刘毛女在家里做糖葫芦,自己给女儿用废旧热水瓶的壳做了一个圆轱子,把糖葫芦插在上面,让魏秀芬扛到白松镇去叫卖,挣几个小钱贴补家用,对她也是一种磨练。
白松镇地处三县交界,每逢双日赶集。镇上的老字号有0多个,是有名的热闹地方。有一天,她去镇上卖糖葫芦,发现在邮电所旁边的电杆上贴着一张招聘广告,说江南裁缝部要招聘学徒两名,女性,高小文化就行。她非常兴奋,自己符合条件,就去报了名。师傅个子不高,留着偏风头,他是浙江台州市人,说话叽里咕噜不怎么好懂。
回到家里,她给父母说了想学裁缝的事情。刘毛女支持女儿去学,她觉得女孩子必须会做衣服,会做饭,以后才好找婆家。魏仁驷担心女儿走了以后谁去卖糖葫芦,这个生意也不能丢啊。刘毛女说她单日做,双日自己去镇上卖,还能顺便去看看女儿,给家里买一些零用的东西。魏仁驷勉强同意了。
魏秀芬砸了两只皂角,洗了头发,特意梳理,编了麻花辫子,换上了过年走亲戚才穿的新衣新鞋,提着母亲给她准备好的包袱,来到白松镇江南裁缝部报道上班。从此,她每天脖子上搭着软尺,手里捏着画粉和剪刀,跟着这个名叫吴红宗的师傅学习剪裁和缝纫。
三年后,魏秀芬出师了。她回到魏庄,办起了这个村子有史以来第一个做衣服的铺子,起名叫工农兵服装店。那时候,人们的收入水平有限,多数人买不起成衣,都是扯布料做衣服。当时最时兴的料子有织贡呢、凡立精、咔叽、涤纶。魏秀芬自己也进了一些布料,供顾客选择。来料加工的活也接,旧衣改装也接。她做的衣服,非常合体,把人都穿年轻了,男人更精神,女人更妩媚,老人更庄重,小孩更可爱。魏秀芳的美名传出去了,四里八乡的人都在传说魏庄出了一个女裁缝,有的人还把自己的嫁衣,老人的寿衣送到这里来做。
魏仁驷有了吹嘘的资本,到处炫耀,那得意的眼神不亚于他家出了一个皇后。他逢人便说他女儿跟的师傅可不得了,他家是裁缝世家,他爷爷给慈禧老佛爷做过凤装,给咸丰大帝做过龙袍,谁不信就到故宫去看。他爸爸给毛主席、周总理做过中山装,还照过像呢。
魏秀芬赢得了荣誉,也给家里带来了不少的收入,魏仁驷才放心把小女儿魏秀英供到高中毕业。
白松镇公社有一个半脱产干部,名叫宋慧明,是宋家村人,他到魏庄来蹲点,参与社教。他听村干部说,村上有一个胖姑娘衣服做得特别好,就慕名前往,在她的铺子上扯了.米灰色涤纶料子,让他给自己做了一身明兜的中山装,穿上特别精神,非常合体,加上他戴着一副白色眼镜,更显得有几分秀才模样。
这年三八节前,县妇联安排各乡镇要向上推选“双学双比”先进个人和三八红旗手。公社妇联主任景玉莲和党委书记杨沛儒商量后,把这个任务交给宋慧明,让他在魏庄物色一个合适人选,要有一定的技能和群众基础。宋慧明走村串户征求大家意见,村上的人一直推选魏秀芬,还讲了她许多扶贫济困、乐于助人的事迹。宋慧明受到感动,连夜写了一篇单行材料,把魏秀芬报了上去。
三月头上,县妇联通过公社通知魏秀芬去参加县上的表彰大会。魏秀芬一家人激动得睡不着觉,刘毛女嘱咐女儿洗头,换鞋换衣服,教她怎么说话。魏秀芬脸蛋红彤彤的,像熟透了的苹果。她按照规定时间来到县委大院,走进隆重的会议室,她被引上主席台,领导给她戴上大红花,发给她一张奖状,还有一个热水瓶。会议现场直播,全县家家户户的广播喇叭里都能听到,她的姓名传遍全县每个角落,魏秀芬出名了。在街上跟集的人遇见的魏庄的亲戚,就会问他认识不认识魏秀芬,她长的是什么模样。远近准备结婚的年轻人都去找她做新婚礼服。
魏家出了名人,魏仁驷腰板挺得更直了,头昂得更起了,他吐出去的唾沫都像炮弹一样,把地上的细土砸个坑。刘毛女觉得女儿出名是宋慧明的功劳,想请他到家里吃一顿饭,表达全家人的谢意。就让魏秀芬去找他,魏秀芬没有多想,就按照母亲安排的去做。
这是春天的一个上午,宋慧明刚从前山坡烤烟育苗现场回到大队部。这是一栋70年代修建的两层楼房,一楼全是仿延安窑洞式的建筑。宋慧明住在二楼北边的一间屋子里。他看见魏秀芬来找他,感到很意外,他挠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看我屋里很乱,让你见笑了。”魏秀芬没有说什么,而是把他的衣服和袜子放到盆子里,捏上洗衣粉袋子就下楼到院子的水龙头那里去了。
洗完了衣服晾在院子的铁丝上,她回到屋子笑着对宋慧明说:“我差一点忘了正事。我娘叫你到我家去吃晌午饭呢。”宋慧明在村上吃轮流派饭,他这个月在三队吃饭。而魏秀芬家在四队,还没有轮上啊。魏秀芬看出了他的心思,说你给三队的队长说一声,把这里的饭退了,改天再吃。
宋慧明惴惴不安地来到魏家吃饭,他以为他们要自己办什么事情,一直警觉地提防着,不敢多说什么。不料,席间,魏仁驷和刘毛女除了感谢、夸奖之类的话之外,却打听自己的属相、年龄、家庭。他感觉刘毛女要给自己说对象。他再在猜想这个姑娘会是谁呢?
周末,他回到公社汇报蹲点工作。例会结束后,杨沛儒书记把宋慧明叫到他的办公室,笑着对他说:“小宋,你交桃花运了,有人托人让我做月下老,要把姑娘嫁给你。”杨沛儒那双方框眼镜后面的眼睛忽闪着睿智的光芒,他用唾沫粘着开裂的紫色卷烟。宋慧明有些不好意思,只觉脸上发烧,他呢喃地问道:“谁呀?”“就是老魏家的女裁缝,她爹在县里的101信箱做饭。”“她呀?”宋慧明挠着后脑勺,感觉有些意外:“他那么胖,耳朵还有些聋。”
杨沛儒抽着卷烟笑着着说:“怎么?你眼头还挺高的,看不上?”“不是,就看他家里人是什么态度。他爹比较麻烦,我采访她的事迹时,村里的人说,老魏要给大女儿招上门女婿,这样以来既可以给他们顶门立户,魏秀芬还可以继续开她的工农兵服装店,给老魏家挣钱。当上门女婿我不去,我家里只有我一个男娃。”
杨沛儒听到这里,他明白了,答应再和他们商量一下再说。其实,宋慧明是公社招的半脱产干部,不是国家正式的全额供给人员。每个月发给他的工资都是从公社多种经营办公室的收入里面支出。杨沛儒是看上了这个小伙子,勤奋好学,材料写的特别好,每年在报刊上要发表100多篇,公社的大材料都是他上手。他是一个惜才爱才的人,他一心想撮合这门亲事。
你不要小看魏仁驷是一个做饭的,他的能量不小。他能托人搬动公社的最高领导给他女儿做媒,说明他不是一个等闲之辈。其实,那时候他并不认识杨沛儒,也不知道他是哪里人。他以为书记亲自说媒舆论上好听,自然抬高了女儿的身价。没有想到宋慧明还不愿意当上门女婿。他有些气恼,你牛什么,不就是个半脱产的干部,就是在公社干活的农民,你进了我们家的门是你娃的福气,古人说得好,家有万贯不如薄技在身。我们秀芬这手艺到什么时候也能养活一家人的。
宋慧明与魏秀芬的婚事结局如何?他们能顺利步入婚姻殿堂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