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看清楚墓穴的全貌,云初终于知道为什么阿晚可以呆在里面几天几夜不出来。
这个墓穴的空间极大,举目望去,竟和竹园的大小差不多。
火蛇一点一点绕着石壁将整个墓穴点亮,远远看去,墓穴尽头的烛火,似星光一样缥缈闪烁。
云初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将夜明珠拢进袖子里,直起身子,怔怔向前方走去。
不过走了十几步,便完全走出甬道,四周仿佛是悬空一般,豁然开朗。
她一步未停的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尽头,一个圆形的台子上,才停住了脚步。
台子往下十几丈,是一个巨大而空旷的广场,有宽阔的石阶一直往下延伸到广场上。
这是一个祭坛,她脑中似乎有个声音在说。
她如有所感地抬头向上看去,火蛇在石壁上蜿蜒出无数个岔道,将墓穴的穹顶点亮。
那些火线勾勒的形状,不多,不少,有六个棱角,是玉佩的形状!
不知为何,她仿佛听见阵阵擂鼓声,“咚……咚咚……咚咚咚……咚……”
这个节奏与赵灵的鼓舞有些相同,却又有很大的不同,令她胸中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那股酸涩揪着她的心,顷刻间冲上眼眶,模糊了视线……
秦王走到她的身侧,低声说道:“这个地方曾经是个墓穴,据说被前朝的皇室洗劫一空,什么都没有留下。”
云初伸开双臂,闭上双眼,她清晰地感觉到,有气流从周身流过,带着微凉的寒意,如水雾一般在流动。
突然!墓穴的上空响起清脆的钟声,隐隐有梵音夹杂在其中。
一声,两声,三声……每响一下,那些气流似乎加强一些,直到六道钟声响完,气流便如溪水一样从指尖流淌着……
“水陆道场开始了。”秦王淡淡说道。
云初缓缓睁开双眼,眼前的一幕让她倒抽一口冷气!
她身子晃了晃,险些跌坐在地上!
秦王大手一伸,将她揽在自己的身侧,支撑着她的身体,眼神关切地看着她的面容。
云初恍若未觉,眼睛只是死死盯着左侧石壁的尽头,以及……从石壁上一点一点剥离出来的鬼魂!
那些鬼魂,男女老少、三教九流皆有,打扮的形形色色。他们似乎被一股力量,从广场的石壁里面撕扯出来,面容呆滞地飘上穹顶,穿过石壁消失不见!
她想起昨天在般若寺里看见的那些孤魂野鬼,原来竟然都是出自这里!
她闭上眼睛,缓了几息,从秦王身上传来的竹香和温热的体温,令她渐渐镇定下来。
“多谢。”说完这句,她直起身子,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朝阶梯下面走去。
墙壁上的油灯,如豆一般昏黄摇曳,将她的身影拉的很长,“踏,踏,踏”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广场里回响。
秦王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无端生出一种让他极陌生的感觉,仿佛一不留神,她便会随着这忽明忽灭的灯火消失不见……
云初下了台阶,站在广场上,凝神向四周的石壁望去,终于第一次看清了石壁上的画。
壁画上的场景,和墓穴的广场有几分相像,粗略看上去,仿佛是一场场巫祝祭祷的画面。
她蜷起微凉的手指,沿着石壁缓慢地走着,空气里弥漫着干燥而古旧的气息,让人油然生出苍凉和孤绝之感。
那些壁画里面,抛开巫祝的部分,其余的画面都有些相似:广场上或多或少站了许多人,高台之上,都有一个很大的石台,有个人平躺在石台上。
每一幅壁画上面,这个人都是不同的,或是男,或是女,唯一的共同点——从身形来看,都是一副年轻的身体,是个年轻人。
云初在西侧尽头的那面石壁前停下脚步,因为走的太久,她累的气喘吁吁,只能盘腿而坐,瞪大眼睛盯着石壁。
这幅壁画里,高台之上站着一个带着狰狞面具的巫者,宽大而华丽的衣袍,从脖颈一直严严实实地裹到脚踝,长长的后摆逶迤在身后,身形纤细却高挑,像是女子。
她的双手高高举起,下颚微抬,眼神虔诚地看向穹顶,面容带着几分悲戚。
在她的身后,一个白衣男子躺在石台之上,双目阖着,神色安然。
高台之下,伏地跪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从身形来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数量庞大而拥挤。
她仰面躺下,阖目聆听。
在这里,水陆道场的诵经声,比高台之上听得更加真切一些,那些梵音使这边的气流更加强烈许多,像是大风中,此起彼伏的波浪,一波一波,冲刷着石壁。
秦王一直不声不响地跟在她的身侧,留心观察着她的神色,眼神越发幽深起来。
过了许久,云初缓缓睁开双眼,喃喃自语道:“诵经结束了啊……”
那些灵魂,仿佛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上浮的动作倏然停止,怔怔的飘在空中。
云初正前方的墙壁上,有一个女子的魂魄,刚刚从石壁上剥离出来,还有半截衣角留在墙里,她阖着双眼,面容安详地浮在半空中。
云初蹙眉沉吟一下,站起身,扭头对着秦王问道:“公子随身可带的有兵器?”
秦王看她一眼,沉默地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匕。
短匕造型十分古朴,通体用玄铁打造,颜色深黑,半点花纹也无,在灯火的照射下,隐隐透着红光。
云初从他手里拿起短匕,沉甸甸地,十分压手,她感激一笑,转身朝石壁走去。
她将匕首倒置,紧握着匕柄,使劲朝石壁砸去!
“锵!锵!锵!……”匕首和石壁相接,声音清脆,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空空”声,石壁不是中空的,是实心的!
她又沉吟一会儿,扭头将短匕还给秦王,从袖子里摸出夜明珠,贴近壁画凝神细看。
用了将近半柱香的时间,她一寸一寸,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将壁画摩挲一遍,终于在那些密密麻麻的人群里面,找到了蛛丝马迹!
那是一块“画”上去的衣角,同石壁上漂浮着的那抹灵魂,刚好可以凑出一个整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