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昭闷哼一声,却又无奈的叹了口气,定南军中不好说,至少自己麾下儿郎摆不出这样的分流阵。
“不过要说蒙厥骑兵就一定能胜过大齐也不尽然。”李玄毅话锋一转道,“此战南韩胜在出其不意,是我料敌有误,没想到他们会用分流阵来应对刺马阵,不过不会有下次了,伊将军,华将军的兵家百阵可不单单只有一个分流阵的。”
伊昭眼睛一亮,大声喝道:“多谢王爷提点,末将明白了。”
李玄毅和颜一笑,看着伊昭坚毅的国字脸,风打岩石,伟岸耸立,有些像丁斩。
“回营。”
“遵令,众将听令,即刻回营。”伊昭怒吼一声,似乎想在旷野上发泄一下心中的郁气。
太叔古敬佩的看了李玄毅一眼,寥寥数语,既不妄自菲薄,也不狂妄自大,南韩虽然了得,但大齐也不是任人宰割的软柿子,这应该就是为将的领兵之道了。
蒙厥、瑶庭、胡丹司三部有合围之势,但并没有再派人追杀李玄毅,次日傍晚,大齐军营遥遥在望。
暮色从远山外暗暗袭来,山色一刻深赭,一刻淡青,又是一刻昏黄地转换着颜色。傍晚的风也很柔,应和着夕照格外的韵味深长。远处的山峦像巨鲸的大口,不知不觉的就将落日吞进去了半个,惹得落日火气,烧起了半边天色,红的胜血。
好凄美的景致。
李玄毅呼了一口气,莫名间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凄凉感觉,日暮西山,不知道这是谁写出来的一个词。
快到军营前,李玄毅放缓速度,回头看着太叔古沉声说道:“太叔兄,少师大人为国捐躯,我想谢兵入营。”
太叔古一怔,颇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感激,哽咽回道:“多谢王爷。”
李玄毅轻轻摇了摇头,怅然一叹,提气喝道:“起兵棺,请太叔大人入营。”
“起兵。。。”
“起兵。。。”
一声声沉闷的吼声从李玄毅和太叔古身后的大齐将士口中传了出来,给这个暮霭沉沉的傍晚又增添了几分血色。
谢兵入营,这是大齐行伍中一个朴素简单,却又极为隆重的仪式,非良将猛士者不能以此礼相待,只是这个礼有一个条件,它迎的只有死去的人。
说它简单,就像现在大齐将士做的,只是将斧钺枪戟这些长兵刃搭在一起,四四方方,层层叠叠,没有别的装饰,只有这些颜色深浅不一的兵刃。有些兵刃是完整的,有些兵刃上面还有豁口,来不及擦拭的,还沾着斑斑血迹。
在这个兵棺之上安置的是死去的良将悍卒,生前要么勇冠三军,要么慷慨赴义,无一不是深受军中将士爱戴之人,谢兵之礼,不是官家的堂皇公文,也不是说书先生的信口开河,更不是文人墨客笔下的捕风捉影,而是行伍中这些没有死的袍泽弟兄对亡者深深的敬意和怀念,入不了朝堂,载不了史册,却是军营里最重的礼。
太叔古出身富贵官宦之家,当然从上一辈口中听说过军中的谢兵之礼。谢兵之礼和死去的人身份无关,就算是九五之尊也未必能配得上谢兵之礼。
太叔古有些忐忑,眼前这些兵卒将士平日里或许都是仰望着豪州太叔这个庞然大物,可是眼下,看着一位位肃穆苍凉的军中将士,太叔古竟然有了一种胆怯的感觉。
李玄毅伸手按住太叔古肩头,缓缓说道:“太叔兄,送少师大人上棺,我们抬他入营。”
在李玄毅的手按上肩头的刹那间,太叔古镇定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望着李玄毅眼中的温色,重重点了点头。
太叔闲愁宁死不降,如今魂归故里,怎能让自己这个亲侄儿落了颜面。
太叔古从千雨寒手中接过黑布包囊,轻轻放在兵棺上,解开遗身上罩着的黑布,太叔闲愁显得安详,甚或是从容。脸色已经青黑变色,脖子上布满了尸斑,不过没有腐烂,该是被人用药炮制过,只是不知道南韩此举有什么用意。
太叔古看着太叔闲愁平静宁和却又傲意自在的面容,再也忍不住眼中的这一滴热泪,喃喃说道:“叔父,我带你回家了。”
李玄毅扬声喝道:“起棺,送太叔闲愁回营。”谢兵留名,入营前直唤其名,这是生死磊落的意思。
“送太叔闲愁回营!”一声声呼唤,苍凉中带着豪迈,响传在掖凉州这片土地上。
远山红日也顿了顿,静静的留在天边看着营前的太叔闲愁和在他身边的将士。
李玄毅、太叔古、伊昭,还有另一员军中悍将,四人抬棺,各持一角缓缓向营中走去。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在乎抬棺的李玄毅和太叔古是什么人,一双双眼睛都落在兵棺上静静躺着的太叔闲愁身上,有凝重,有怀疑,还有不解,唯独没有轻视和不屑,就算不知道躺着的是什么人,亡者为大,死在战场上的人都该得到生者的敬意。
再前几步就是营门,营中将士分列左右,注目望着缓缓走来的这队人马,除了伊昭麾下将士,营中诸将谁也没有开口说上一句迎太叔闲愁回营。
这是谢兵之礼的规矩,如果没有得到众将士的认可,只有送,没有迎,就不是谢兵之礼,而是归魂之礼,同样也算军中大礼,不过和谢兵之礼难以同日而语。
见惯了风浪的太叔古此刻心里有些茫然,也有悲愤,难道这样战死沙场还换不来营中将士的尊敬么。
李玄毅神色如常,喜怒不知。
伊昭暴喝一声道:“当朝九卿少师太叔闲愁,卒于建元二十三年,生前和南韩强敌于立马关一战,宁死不降,身中三十七箭而亡,请迎魂归。”
“请迎魂归!”兵棺旁众将齐声呼喝,声震长天。
营中将士的眼神有些变了,太叔闲愁的名字也许寻常士卒知道的不多,但军中将领多半都是知道的,九卿之首,位尊权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