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鹰左手一抖,从袖中划出一把薄如蝉翼的短刀,刀身惨白,不但是一把短刀,而且还是一把软刀。
“能让我全力出手的人不多了,你是其中之一。”
“那也未必。”
狂鹰轻轻一笑,不置可否,缅怀的看着手中两把刀,缓缓说道:“有敌手才不会寂寞。”
“狂鹰老弟,给鄙人一个面子,收手吧,今夜不宜见血。”丹吉扬声喝道。
狂鹰笑了笑,道:“这是最后一刀,我胜,一切休提,我败,便是死。”
李玄毅暗叹一声,又是一个执念极深的人,该和自己差不多吧。
丹吉脸色大变,狂鹰这是不分生死不罢休,可是狂鹰的性子,南疆有谁能劝得了他。
丹吉扫了一眼神色惶急、牵肠挂肚的蜂后,叹息一声,蜂后在狂鹰心中还不至于有这么重的分量。
李玄毅神情放缓,平声说道:“现在的我,接不下你的下一招。”
狂鹰一怔,狂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还有留手!”
此语一出,楼中人人侧目,到了这等境地,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寻常男子竟然还敢留有余劲,简直是自寻死路。
狂鹰没有理会李玄毅休战之意,平静说道:“这一战与别人无关,只在你我,狂沙刀法还有最后一招,请赐教。”口气客气了许多,终于将李玄毅当成了势均力敌的对手。
这个时候换成李玄毅有些骑虎难下,固然已经高估了狂鹰的刀法武功,只是没想到竟然会将自己逼到如此境地。
狂鹰的这一刀,只怕唯有无影剑才能接的下来,再凭斗转星移怕是真会死在这里。
不过一旦施展《无影》,能不能活着离开秀同城也一样是个未知数。
就在这时,一个带些责备的琴音从天籁之上传了下来,轻轻的拂过这座高台。
那琴音奇妙之极,顿挫无常,而精采处却好像在音节上没有一定的调子,似是随手挥来的即兴之作。
却有令人难以相信的浑融圆润,音符与音符间的呼吸、乐句与乐句间的转折,透过琴音水乳交融的交待出来,纵有间断,但听音亦只会有延锦不休、不离不弃的缠绵感觉。
火候造谙,确已臻登峰造极的化境了。
随着琴音忽而高昂慷慨,忽而幽怨低,高至无限,低转无穷,一时众人都听得痴了。
《无影》怔了怔,垂首无语,狂鹰也收起了长刀,侧耳聆听着从三楼上传下来的动人琴声。
李玄毅缓缓退下高台,狂鹰看了李玄毅一眼,杀气已经消失不见,只是很平常的冲着李玄毅点了点头,像一对好久不见,或是每天都会见面的老友一般,随意自然。
琴音由若断欲续化为纠缠不休,转柔转细,虽亢盈于静的飘荡在不闻呼吸的大厅每一寸的空间中,偏有来自无限远方的缥缈难测。
而使人心迷神醉的乐曲就仿佛是在某个神秘孤独的天地间喃喃独行,勾起每个人深藏的痛苦与欢乐,功与名,成和败,得和失。
过往记忆中的,此刻就在身边的,还有那些只允许在夜深人静时偷偷拿出来的愿望,都涌起莫名的伤情,不知道该感慨还是伤心,总归是觉得原来自己就是这样过了许多年,说不上遗憾悔恨,只是心中总能找到那么一处空白来。
琴音再转,一种经极度内敛的热情透过明亮勺称的音符绽放开来,仿佛轻柔地细诉着每一个人内心的故事,而倾听这个故事的就是琴音笼罩天地,风和雨,云和沙。
琴音倏歇。
少来楼中的众人如痴如醉,谁也不愿从这种梦幻般的迷醉音色中醒过来。
有人怔怔出神,有人缅怀过往,还有人泪流满面,半生残缺,好像都在这一曲天籁琴音中找到了早已丢失的,却又是弥足珍贵的东西。
没有人愿意打破这一刻的宁静安详,过了良久,狂鹰回过神来,怅然叹道:“此曲只应天,上有,得闻墨卿姑娘的琴音,此生足矣。”
似乎是为了应和狂鹰的一句称赞,楼上有跃出两个音符,正是以琴音答谢。
丹吉热泪盈眶,击掌赞道:“墨卿姑娘不远万里,为我等这些漠北儿郎弹奏一曲,鄙人真是,唉,不说了,不说了,墨姑娘若有什么差遣,鄙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楼中诸人七嘴八舌的叫了起来,士为知己者死,在这一刻,没有人不愿甘当还不曾见上一直的桑海墨卿的知己。
就连凌孤眠也散了心神,痴痴的望着藏在深闺中的墨卿,眼中神芒时聚时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在这一刻有没有想到豪城中的妻儿。
一个不逊于琴音的悦耳声音轻轻传了出来:“妾身扰了诸位英雄的雅兴,总该为大家弹奏一曲的,只是你们啊就喜欢争呀斗,妾身怕再等一会就困倦了,怠慢了诸位,冒犯之处还请不要怪罪。”
狂鹰讪讪一笑,朗声说道:“是我有错,哈哈,姑娘教训的是。”
说罢环目一扫,不知何时高台上的李玄毅已经不知所踪,或许是回去了一楼散客中。
狂鹰并没有在意,和声说道:“姑娘琴艺惊为天人,不知道可否让我们一睹芳容?”
“相见不如不见,就先让妾身留点神秘吧,看见了,或许诸位英雄要失望啦。妾身以茶代酒,敬诸位英雄一杯。”
众人虽说看不见房中的墨卿,但都举起桌上酒杯,争先恐后的一饮而尽,似乎墨卿这一杯酒是敬自己的。
狂鹰神态飞扬,虽不会失了分寸,但眼中的神往之意却怎也掩盖不住。
二楼木窗边,蜂后幽怨的望着狂鹰,凄苦一笑,轻轻垂下了头。
狂鹰再没有提邀战切磋的事,第四间雅阁中依旧安静如初,不过此刻楼中也没有人在乎了,杯来盏去,谈笑风生。
墨卿所处的雅阁中也很安静,安静的好像墨卿已经离去了一样,不发出一丝声音。
百人同欢,唯独有一人早早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