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看着忧心重重的女朋友，语气尽量平静轻松地回复：“没什么事情，就是总麻烦陈山老师，去接妈妈下班，终究是作为儿子的，还是要自己去几次的。”

少年把唐白日的书包递给她，又揉了揉她的头发，一只手插在兜里，摩挲着被他的体温烘暖的女友小手。

唐白日觉得，他有点奇怪，但是也没有多想。她以为是秦岭和母亲的私事，自己作为一个“准儿媳妇儿”，实在也不好再多嘴，便打住了询问。

夜色里，秦岭的脸色，看不出来什么端倪，但是作为女孩子的唐白日，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他身上那股风雨欲来的凝滞气息。

趁着四下无人，她飞快地，踮起脚，在秦岭的侧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转身，和他道别。

送唐白日到家之后，秦岭立即转身，一刻也不停息地，踏上了去接妈妈下班的路上。

偏偏天公不作美，外面，忽然落下了一阵小雨，突如其来，淅淅沥沥，溅在石砖上、溅在行人的衣服上……带着初春的寒气，日落后的凉意，钻入了秦岭本就一片荒芜的心里。

少年心中的那片不安里，原本是一场小雨，现在却被狂风吹皱，瞬间变成了倾盆大雨。

秦岭被迫跑进一个24小时开门营业的便利店里躲雨，被淋湿的少年，在门口利落地，抖了抖衣服和身上的水渍，在门口热暖风机的下面，吹了几分钟热风，等到自己身上的寒气，不那么重了，才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好在，惨烈的大雨，只是调皮地，折腾了一会儿，便渐渐雨歇。

秦岭走进补习班的大院里，远远看见自己的母亲，坐在角落里一个长椅上，安静地在等自己，在看着天空中稀薄的月光，呆呆地出神。

少年感觉到自己的心里，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狠狠踏过一样酸软，他默默走到自家母亲旁边，在她的旁边安静坐下，一言不发。

“妈，喝点热水，暖暖身子。”过了一会儿，秦岭把自己刚才在24小时便利店买来的热牛奶，递到柳云的手边。

恍惚回过神来，柳云见自己的儿子来了，疲惫的脸庞，有一丝动容，嘴角勾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接过儿子递过来的热牛奶，轻轻抿了一口，觉得心里舒爽了一些。

她扭头看向自己的儿子，细细地打量着。在不知不觉间，自己的孩子，已经从小时候瘪着嘴不爱笑的严肃小人，长成如今帅气英挺的大人模样。男生的五官，还有些许未脱的稚嫩，但是已经可以隐约看见，他以后成为成熟男人时的模样。

她的优秀儿子，很让她骄傲和自豪，学习成绩好，待人接物也不错，对待任何人都礼貌得体，从小到大不给她添一丝的烦恼。不像是她姨母家的女儿，天天闹得家里鸡犬不宁，也不像她表妹家的儿子，需要父母一路打着他让他去上学。

每次看见自己的儿子，柳云总是慰藉又骄傲，终觉得，自己再苦一点、再累一点，也都是没有关系的。

柳云捏着精巧的牛奶瓶子，看着儿子的目光柔和又怜惜：“仔仔，妈妈有些时候总觉得，你已经是个比同龄人，成熟很多的大孩子了，可是现在又觉得，你还是小孩儿，还会在放学的时候，来找妈妈一起回家。”

秦岭在母亲面前，卸去了一身疏离冷漠的寒气，看起来真的好像一个惘然的少年，眼里露出一些痛苦挣扎的神色。

柳云轻轻拍了拍秦岭的肩头，语气里，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还有妈妈呢。”

“妈，我们一起面对。”少年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波澜。

“好哇。”柳云欣慰回应。

此时，此刻，月光不是很亮，赤子之心，更亮一些。

…………

三月初，学校里的第一棵樱花树开了，樱花树下的小草和小花，也排着队，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头来。

粉白的小花儿，烂漫可爱，挂满了树杈枝丫，在其他树，都还是一片岑寂的时候，显得格外具有春天的气息。

三月中，普通的春日，重点高中里的学霸班级，学习氛围一如既往地，紧张和快节奏。

重点班里，今日的物理课，拖堂了将近半个小时，秦岭和高鹤等尖子生，又被老师留下来开了小灶班，等一切结束，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因为是走读生，秦岭他们几个人，可以不用在学校里，上晚自习；所以，像今天晚上这么晚，从学校里出来的时刻，还不是很多见。

夜晚里的校园里，很安静，高三的教学楼楼层，还在亮着灯。路过宿舍区，空气里，漂浮沐浴露浅淡的香味。操场上，没有人，草坪上的自动洒水机，也已经停了，一切都陷入了夜晚的宁静里。

秦岭和唐白日，走在回家的路上，两个人，背着书包，一人拿着一瓶可乐，用一副耳机听歌。

“直接回去吗？”秦岭扭头问唐白日，“还是再转转？！吃宵夜么？”

唐白日转过来，就看见了少年看起来有些疲惫的眉眼，不禁蹙起了眉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最近都没有睡好？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嘛？”

不说还好，经过唐白日这么一说，秦岭闻言不禁张开嘴巴，打了个哈欠，底下却摆了摆手：“没什么，这几天，做卷子做的太多了，熬了一点儿夜而已啦，没有事情的。”

耳机里，在放一首小提琴独奏的歌，曲调飘忽的琴音，和歌手哼唱的沙哑的嗓音，在夜色里浮沉，与这样静谧的校园，仿佛是可以融合成一个世界的感觉。

唐白日和秦岭，在小区外的公园里的台阶上，坐了一会儿。两个人把可乐喝完，看着天空，静静地发了一会儿呆。

两个大孩子，谁也没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

她依偎着他。

他轻轻拥着她。

此时，此刻，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