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虚的一通质问，三个半小仙各有思量。

落尘道："本性良善之人，或因一时意气也会做下恶事，所谓恶人，或者也有三分未泯良知，偶行善举。所以不可仅凭一时行止断言善恶根本。且，福泽广厚，未必不是从小善而来；影响深远，也未必不是从小恶而出...道长说了这许多，可是要告诉我等，遇事不当轻易被经验所误？"

玉虚闻言微微一僵，没好气道："我是要你们先学会如何认清威胁所在，以便保住自家小命！"

然后满脸不愉地走去二玄二弘身边，对着崖壁遥遥一指，再朝落尘四个冷嘲道："我劝你们回去，你们不听。既是执意要去赴那亡命之途，岂能连眼下这样微不足道的考验也应付不来？我就在这里看着，你们何时过了这第一关，我们再谈如何具体精进修为！"

听见最终还是要向那满面无辜的婴儿下手，刚刚略有所悟的三个半小仙，顿时又手脚冰凉地杵在了原地。

最后还是屈轶率先说服了自己，一边念叨着："不要为外相所惑，不要为外相所惑。"然后眼睛一闭，牙关一咬，将混元金刀在手中耍了个花，便灌了三分真气朝崖壁上狠心一掷。

饶是刻意留情，随着金光横空划过，那柄利刃还是穿葫芦般连戳了两个子藤果，然后铿锵一声扎进了崖壁。

落尘三个怔怔地看着屈轶脱手出招，再听见那一声金石相叩的脆响齐齐一颤，只觉得他那柄刀仿似戳进了自家胸口一般。

一击既出，旋即，那中招的立时惨象尽露，哀嚎不止。

屈轶听见动静试探着睁眼看去，蓦地便是心里一沉。

一刀之下破了一颗脑瓜，戳中一个肚子，以为那子藤果当会消褪幻象，不料居然还是婴儿之形！并且脑浆迸裂、肠肚外流，果然一片红白之物。

忐忑不安地慢慢转头看向旁侧，恰与面色僵滞的落尘视线相撞。一时，也不知是内心过于纷杂难以言表，还是彼此皆因不堪面对此情此景而出现大脑空白，两人默然而立，相对无言。

红泥见着惨状呆了一瞬，随即扯嗓高呼道："破草杀人啦！"扭头就跑。

莫染则是反应最为直接，立地脚软，弯腰干呕不止。

玉虚远远看着一切，却是无奈摇头，叹息连连。然后朝二玄二弘打了个眼色，待他们将红泥捉到跟前后，沉着脸问道："仙君这是要往哪里去啊？不打算继续前往通天柱了？"

红泥白着脸摇头道："不去了，不去了！本大仙已然有了仙籍，走不走通天柱原也没有大碍，大不了回去让英招换个法子加倍罚我就是了！"

玉虚闻言却是冷嗤一声，讽笑道："此刻说这话也不嫌晚了些！你是打算丢了同伴自己跑路么？！"然后揪住红泥的后脖领一扬手，就这么将桃花小仙又丢回了崖壁前。

遭袭的两个子藤果惨嚎不止，连带着满崖的婴儿也跟着心有戚戚起来。先是惊恐万状地戒备着屈轶几个，然后试探着做了哭相，见着他们果然不曾继续动手，便又放肆地嚎成了一片。

再见玉虚的箫声迟迟未起，藤条便又开始放胆袭击上了崖前几人，并且来势汹汹，更较此前迅猛数倍不止。

红泥被玉虚横空一抛，恰恰落在几根动如灵蛇的藤条之间，当即吓得大呼小叫，也同时惊醒了身处险境浑然不觉的落尘三个。

几人再次落陷，也顾不得恶心介怀了，只好强忍心绪念诀出招，保命为是。

乱红既舞，魔音即将再起。

玉虚见落尘几个的动作仍旧顾忌重重，不由又是一叹。朝二玄二弘吩咐道："去把那小丫头弄出来。"

二玄二弘遂领命闯入藤条阵捞出了莫染，然后带至玉虚跟前。

玉虚看着莫染惊恐未定的小脸，问道："明知那些东西并非善类，你却滥用怜悯之心，结果终将害人害己，知不知道？不怕告诉你，就我所经历过的通天之路而言，不是他死便是我亡，你这般心性却又如何去闯？世上也有舍身取义、杀身成仁之说，但是，你便是舍得下自家，当真也能忍心让你的同伴跟着一起陪葬么？"

然后指着尚且陷落崖前不得脱身的那三人道，"眼下这人子藤与你的伙伴只能择选其一，你是打算让那些阿物活着，还是更愿意看着同伴安然无恙？"

莫染看着崖前乱纷纷的一团，看看那些童稚无邪的面孔，幼小脆弱的身躯，再看看落尘、红泥和屈轶翻转腾挪，艰难避险的身影，捏着拳头不得答案。

玉虚仰头看看银月，然后话锋一转，问道："你可会唱歌？"

莫染不知他何故突然有此一问，转过脸来摇摇头。

玉虚看看她不谙世事的眸光想了想，换了温和语态道："无妨，我教你便是。"

莫染闻言不由又朝崖前看去，心生不满。

这会儿唱的什么歌呀？！

玉虚却拍拍她的背，安慰道："放心，这不过是帮助你们提高修为而设的磨砺，非是真正的魔窟。况且，那几个能打能杀的，还有玄青他们在这儿看着，出不了什么意外。"然后拉了她一同在草坡上坐下，便一教一学地唱起歌来。

莫染虽幽居天柜没有参加过天庭群仙聚宴，未曾见识过仙娥歌舞，却是天生一副银铃好嗓，不消几个来回便将玉虚所教之曲唱得有模有样。

玉虚见她学了差不多，便道："素闻广寒仙子通晓音律优劣，若闻佳乐必定翩然而舞。你本天界之人，又有这么一副好歌喉，出于你口的称为仙乐也算名副其实。你且看着月亮再大声唱上一遍，看看她可会听见你的歌声跟着起舞？"

莫染一直惦记着崖前那三个，只怕违逆了玉虚，惹他恼怒之下带走二玄二弘，令得落尘几人失了护佑，这才耐着性子跟着学唱，权当虚与委蛇。

闻听此话心内觉得可笑，抬头看看月亮，又再看看玉虚："我在这里唱歌，月宫仙子能听见？"哄人玩呢吧？！

"既是仙乐，她自然能够听见。唔，别忘了催动真元，否则恐怕也会有失效果。"

莫染无奈，只好勉为其难地起身对月高歌，耳朵却是片刻不离地听着崖前的动静。

甜嗓又借仙元相助，对月高歌果真空灵不负仙乐二字，令闻者不自觉地便要陶醉其间。虽有陶醉，偏又能感到心旷神怡，魂清魄醒。

歌虽宜人，不过，此时此地，又岂是只为陶冶情操故？

莫染一曲未尽，忽然听见身后陡然起了一片尖利嘶鸣，不由诧然转身。等到看清崖前景象时却吓得目瞪口呆，随即面白如纸，浑身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