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气?迁怒?不不不!我可没空浪费力气。据他们自己所说,眼下也是打算去走通天柱的,这是个契机——"
玄绛没等玉虚说完,便讶然惊呼道:"你还要去闯通天柱?疯啦!我以为你费心弄出这么个下赤城来,又无波无澜地过了那么久,是压根儿对此不在意了。不想,你竟始终不曾忘怀?你这是执念太深,入了魔障了!"
玉虚挥手打断她,语色平静道:"非是存了执念。说实话,我虽不曾登临天界,无缘得到天庭认可,但是已然修得仙人之体,凡人所惧的生老病死也同我不再相干。在这天台山上一样逍遥自在,未见得就比真正的神仙差去哪里。但是疑惑未解,却始终是个心结,又怎能真的日日快活?"
玄绛闻言脸色好了些,却依旧咕哝道:"这也还算是执念,执念太深,最终苦的是自己。"
"我就是不想再有后来人存着这样的执念!眼下有他三个天界之人同行,我相信,总不至于连他三个也能落入我们这样的境地。难得天赐良机!也有可能是唯一一次机会。你想想,若是你当年登仙能成,结局又该如何?便是不能时时相伴家人,多少还是能够见上面的,总不至于蹉跎岁月,落下那许多遗憾。"
玄绛叹气道:"有些事情,从一开始便是错的。你或者还好说,我就不当修仙。终是因为我自己心念偏颇,又太过固执,以致尽误此生。"
玉虚却道:"你错的是现下这句话。便是你初衷有所偏颇,然而,问道求仙原也该有解惑明理之功。如若一切理所当然,你或会中途遇见点化及时抽身,或者彻悟放下俗世,总不会两头不落,始终纠结。我以为,究其根源还在这登仙之途中!"
"是我自己鲁钝。"
"自己鲁钝?慧思不明,择路有误;路若不明,误尽行者;倘若道不明,则要误尽天下人。你我至今的困惑在于,究竟只是路不明,以致行走不便?还是道不明,根本无路可走?执着与执念,虽只一字之差,却是一个以坚持为荣,一个以不懈为耻。我总要弄明白,这登仙之路,究竟是我一个人的执念?还是天下人皆被愚弄股掌的奇耻大辱!"
玄绛虽是早已放下,却非心中不惑,闻言也不知如何劝解他,只得又是一叹。
玉虚见状道:"今日唤你前来,一则是问问那三位小仙的情况。二来,也是问你一声,此去你可愿意同行?你我也算亦师亦友,相处不短了,我总不好太过不闻不问。"
"我——"
"此去若是一如往昔,自然凶险非常,也恐怕仍是无缘天界居多。所以,即便能够解开谜团,我也不能强迫你去;若是因着他三个的出现而有转机,说不定也能证明是我想错了,那么,或者登仙仍旧可取,并且大有希望,这一点,我亦不能不提醒你。最终去与不去还是由你自己决定,恕我也是困惑未解,不能为你明辨前途。"
"不,你已做得极好,玄绛唯有感激。只是这——,你再容我想想吧。"
"嗯,也不是就在这一两日的,你且好好想想。想好去与不去后,都及时告诉我一声,也好让我早做安排。"
玉虚叮嘱一句,又道,"你先去吧,我还要再找那三个谈谈。方才那些话,暂且还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打算。倘若其中另有故事,他们乃误闯而入,说不好不仅不能再行利用,还得及时告知一声,让他们早早转身离开才是。"
然后便示意玄绛可以走了。
玄绛施了一礼,告退而去。
回到翠微居,合巧那三个正捧着东西来找她,便将人让进了内堂说话。刚命下头给他们沏了茶水,却见莫染笑嘻嘻地将一只盒子递到眼前,玄绛不由疑惑道:"这是何意?"
"送你的礼物,快看看喜不喜欢,反正我是很喜——"又被红泥一扯,话未说完。
玄绛看看盒子不由莞尔,对三人道:"说了不用送我东西的,如果有事需要玄绛帮忙,力所能及定不推辞。若论礼尚往来,也当是玄绛奉给三位才是。"
莫染闻言看看落尘和红泥,到底能不能开口说话啊?
那两个打了下眼仗,然后由红泥轻轻一推莫染的手,那店家所求的事情便终于吐口而出了。
玄绛听明白后不由摇头失笑:"你们会不会算账的?一顿饭值几个,你们为此送我的又是什么?不知今日这礼物如何珍贵,只说那日的一盒胭脂,世间能得几人堪于消受?"
遂唤了人来吩咐道,"你速去会仙酒楼一趟,就说四天前有人受了东家托付寻到我这里来了,你是代取人家遗落之物的。若是有人同你口舌,你便照他们说的价钱打发了便是。顺便再告诉那老不修的一声,若是再想法子扰我清静,我就让他滚出城去!"
待人应诺退出后,玄绛朝他三个道:"好了,这会儿可再也没有顾虑了吧?礼物可以免了。"
莫染看看盒子犹豫一刻,摇头道:"虽然事情完了,我们不用再去应付店家,但这礼物你还是要收的。"
"你总不是在同我计较饭钱吧?当我请你们的好不好?"
"嗯,不是计较,是谢礼。再说,这回还是特意给你做的,别人也用不上。"
外人不知内情,红泥和落尘却差点被那句"别人也用不上"几乎给酸死。
玄绛见对方坚持,暗忖,倘若推辞太过,未免有伤人之嫌,便笑道:"也不知你们年岁几何,单论模样,那句'**赐不敢辞';的话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出口。但是彼此仙凡有别,说一句'尊者赐不敢辞';总不至有错。如此,玄绛恭敬不如从命,愧受了。"
道谢后便在莫染的怂恿下拆起了盒子。
几人本以为她便不似莫染那般爱不释手,也该有所惊喜才对,不料,盒子打开,却见玄绛脸上瞬间笑意尽失,然后盯着那桃花丝履一动也不动,如同着了魔。
落尘三个顿时再次雾水满头。彼此互望一眼,心中哀叹,这玄绛,果然还是个怪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