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彼岸，才知脚下是一块突兀峭壁边的悬绝之地。不大，也就十来丈见方，全然笼罩在水烟之中，比之方才那排云亭所在更加缥缈。而在这水烟朦胧中再放眼一望，却见遍地桃花。

落尘三个不由面露喜色。【.shuhai./book/40226.htm书海正版】

红泥惊呼道："这比咱那桃花涧不差呀！"

那二人也点头赞同："是啊，还以为回到紫玉仙宫了呢。"

玄绛见他们喜欢也很开心，遂领着入了桃花林，在事前备好的桌椅前坐下。给三人沏了香茶，这才又开口细语道："日前若非那一盒胭脂，玄绛险些就要将三位当成扰人清净的俗物给撵了。早先多有怠慢，玄绛在此赔罪。"

红泥闻言哀怨道："还说呢，本大仙差点儿为那一盒胭脂送了小命！"

"别听他的！不过就是被我扎了一下，大约同蚊子叮了差不多。"莫染白了一眼红泥，然后问玄绛道，"瞧你也是极喜欢桃花的，做什么不肯收下那盒胭脂？那可是特意做了送你的。"

玄绛笑道："果然不曾表错了情呢！非是玄绛故意作态，实在是那东西太过金贵，玄绛不敢受领。不过，几位的人情玄绛收下了。"转眼瞥见落尘看着她若有所思，不由犹疑，"怎么了？"

落尘摆手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仙子这脾性，好似也与传闻中不太一样。"

玄绛此刻已放下了平日的身段，见他仍以仙子相称，连忙谦恭道："三位乃是真正的天界之人，对我一个俗人千万莫要再以仙子相称，折煞玄绛了。"

又道，"不怪仙君疑惑，外间传说也非尽是虚言，玄绛的确自来有些不大愿意与人笑脸相迎。"

"为什么？"莫染不解。

玄绛轻叹一声，道："不瞒三位，玄绛...以玄绛的性子，倘若不是三位，便还是个仙家，大约我也并不会曲意逢迎。所以玉虚令我与三位相见，我虽勉为其难，却也还是心有抵触。只是那桃花胭脂乍现眼前..."

"你是因为胭脂才决定见我们的？"落尘问着看看红泥和莫染。这还误打误撞蒙对了？也不对啊！那天似乎里头还夹缠着其他事情，不然那女道不会那么个态度。

就听玄绛接着道，"叫那桃花味儿勾起了心头往事，玄绛以为，或者三位该是我命中的缘分，试着见上一面也好。今日一见——，三位莫要责怪玄绛不知天高地厚，你们的模样、言行，让玄绛忽然想起了自家弟妹，这便存了真心想要与你们亲近。"

原来也不是为胭脂，只因胭脂里的桃花味。

红泥见落尘和莫染看向自己，不由又露了得意模样，然后又捧着自己的手做了个鬼脸。

玄绛说话的当口已将目光从三人身上转开，借着桃花林悠远看向往日："不瞒三位，玄绛俗名原唤做万小桃，生在九嶷山下的一座小村庄里，素日最喜门前的桃花..."

万小桃原也是活泼爱笑的女孩子，只因脸上胎记遭人嫌弃，渐渐灭了本性。被欺侮多了，甚而觉得，就连爹娘取的名字也是讽刺。后来偶然听说修仙能够重获容貌，便离了家，四处拜师求道。最终机缘巧合，入了这登仙之途。

原以为自己一番辛苦终有回报，不料却搁浅半途飞升不能。挣扎久了，便疑心自己问道本意不纯，故而不得上天垂悯。有所觉悟后再思及往昔，不由心中大悔。

"...只因那嫌我厌我，欺侮我的人，我便弃了自家。到后来，修得这副人见垂涎的容貌又如何？不过是我哄骗了世人，世人又来敷衍我罢了！"说到此处，竟似喉头哽噎将要哭的模样，弄得落尘三个有些手脚无措。

"万小桃，原是因为家门前的那片桃花林，我娘生我的时候，正是桃花开得最艳的几日。兆山哥哥也说过，我脸上的胎记就像我家门前的桃花，只是我当时不肯信，只以为他心性仁善，故而说出这话来有意宽慰人。"

"怪不得刚才那副态度了！"红泥小声嘀咕了一句。

"那时的我，只看见人家指指点点，听见人家说我不祥，只知道与人起了争执，那人的家里会出来相护，一边打我一边骂些很难听的话..."

却忘了，万小桃原也是自家爹娘极疼爱的女儿。兆山哥哥待她如同家人，从未与别人一起欺侮过她。不仅不信那不祥之言，还总是背着他娘偷偷送她礼物。可惜——

"...真心待我之人被我所弃，我却拿自己的一生在为不相干的人负累。最后一次回万家村，我还记得自己骗他们说是不走了，兆山哥哥当时高兴地领着我家弟妹满院子疯闹，我娘就坐在桃花树下纳鞋底..."

莫染道："既如此，那你为什么不回去？"

玄绛闻言苦笑："迷津苦困百余载，悔觅归途为时晚，故人也终弃我去，相思随波离恨海。"

红泥道："总还有些家人在吧？能与家里人在一处，也总是好的。"

玄绛闻言苦意更甚："撇开初时修道不提，为了能过通天柱，我便消耗了不止百年光阴，又在这下赤城里困惑了许久，哪里还有相识的家人？都不知几代过去了。"

原来这相思离恨竟是因为早就阴阳两隔了！

落尘默然听她说了许久的话，此刻开口问道："所以，你今日约了我们前来，其实是有事相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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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泥和莫染瞥了他一眼，看向玄绛。

玄绛面上现出一丝羞赧，垂眉道："是玄绛有些刻意了。不敢欺瞒，虽有真心相待之意，确也不能否认求肯逢迎之举。玄绛无缘天界，望三位仙家相助，我只想知道他们这一世何处为人，过得好不好。如此，我这一生也算有个结局，不至这样无着无落，等到死时也不能瞑目。"

红泥闻言一声长叹："唉，本大仙还想求人帮帮忙呢，正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玄绛不解道："仙君何出此言？"

"唉！还不是被那破草害的！本大仙..."

正说着话，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隐约的呼啸，玄绛眉头一蹙，起身对三人道："恐是有事找我。这里无人敢来打扰，你们一切自便，我去去就来。"

她既有事要走，三位小仙便也无意多留，这里毕竟是人家睹物思人的寄托之地，不好打扰。玄绛也不勉强，遂与三人一同离开了桃花崖，各归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