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让他去的？"瑶姬看看落尘消失在流光中的背影，问卜邑。

虽不曾听见二人的暗中对话，但观眉眼神色，多少还是猜度到了一二。

卜邑见被道破，也不打算瞒她，轻轻嗯了一声。

瑶姬得到肯定答复，了然点头。

未有片刻，忽而想起细节不对，又问卜邑："你可曾教他御兽之法？"

卜邑有意磨砺少年，让其独立行事，可以理解。又兼有言在先，少年要他二人低调行事，故不让卜邑插手，也可以理解。只不过——

这驺虞虽为仁义之兽，却非没有脾气的小白兔，若是行事不当，难保不会自讨苦吃。

可是方才，却并未瞧见卜邑同他有任何的外在交流，连个疑似掐诀暗授的指尖微动也没有，该不会是让那少年自己愣冲直闯去了吧？

瑶姬意觉不妥，故而追问卜邑。

卜邑却没有回应。

他让落尘持剑先行，并非瑶姬以为的那样，根本目的也不是为的让少年独立降服异兽...若问他这会儿的心思，简而言之，只为一个"投石问路"。

前路何往，他自有数。若为警戒，焉能用此纯良之兽拦路设障？便不言其他，也没有拿此珍兽填那登仙考验、杀伐窟窿的道理，又不是随处可寻的常物。

这驺虞，出现得有些不合情理。

且说落尘。

无梗无阻地过了流光屏障后，随即便同那驺虞异兽真正打了个照面。

彼此相距不过两三丈，一个匍匐在地，瞪着一双琉璃大眼在人面和剑上来回扫视，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厚重的鼻息，未知是否仍在甄别来人善恶，还是已然生了敌意，暂且按兵不动。

另一个，提剑踯躅，谨小慎微地判断着对方的反应，考虑着接下来该当如何举措。

落尘在隘口前停驻片刻，见那驺虞并无大幅度弹动，遂准备上前拍哄，以便劝离。一边避免着两下里的目光直视，一边试探着迈步向前。

口中还念念有词地打着招呼："都说你是五常象征之一，想必不是凡品，应该听得懂我说话吧？我呢，并没有恶意，你若不高兴让我靠近，随时可以叫唤一声喊停便是，可千万莫要动气发作啊..."

未几，这般一路叽叽咕咕地同那驺虞说着话，一路便无惊无险地蹭到了跟前。却见，此兽果然温良，并无发作。只是刚刚贴近之时，突然昂首的举动，稍稍吓了落尘一跳。随后见它不过只是伸出舌头舔舐剑背，这才舒了一口气。

驺虞辨识着剑上气息，爱屋及乌，打消了对来人的最后一丝抵触。落尘遂也得寸进尺，将它当了阿喜、阿乐，开始抚毛逗弄。

互动片刻，只听驺虞喉头打滚，发出了一串极为舒坦的咕哝，落尘顿时眉眼露笑。

此兽体型虽彪悍，堪比狮虎，但是模样稍偏玉雪可爱，乍看之下，实不比狮虎更骇人。加之颌骨有异，嘶吼起来也不比狮虎嗷啸震撼。这会儿撒起娇来的声响，更是软萌得让人当场心化，加之那眼睛眯眯，蹭头蹭脚的举动，简直让人错觉是在同它搭伴晒太阳挠痒痒。

落尘见此情状，心下大定，于是挠挠驺虞的下巴，哄逗道："真是乖巧！打个商量呗？堵在这里，前不见风景，后不靠山水，怪逼仄的。咱们挪挪脚，换个地方可好？"

"阿谀逢迎"地拍哄着这位祖宗，本指望弄得它舒坦至极后，跟着口令打个滚并不是难事。谁知，话音刚落，却见那驺虞忽然将脑袋一撇，立地翻脸不认人了。

唉，到底才刚见面，比不得自幼长于身侧的阿喜、阿乐，岂是摸摸脑袋、三言两句便能哄走的？寻常的小猫、小狗也不得这般容易拐带，况乎灵兽！

落尘以为自己操之过急了，遂只能将目的暂弃一旁，重持"二十四孝"模样，继续哄逗。

可惜，对方既已见他露了"狐狸尾巴"，接下来，却是无论如何再不肯上当。任你抚毛挠痒，伺候得再舒服，它也是一副傲娇模样，随时拿后脑勺怼人，逼得落尘无法再提要求。

糖，可以食之，药，却坚决不磕！

落尘捧着哄着，围着它折腾了半天不见成效，耐心渐失。看看身旁的剑，暗道，撸猫不成，那就换逗狗！你不是臣服于此剑么，那就让你跟它玩去！

一念动，即见一道金光乍起，嗖地一下，那柄重剑便带着华光朝远处射了出去。

驺虞见神兵忽然疾驰而动，果然本能弹起，亦如飞矢般，当场追了出去。

落尘看着雪影消逝，站起身来，拍拍衣襟上的浮毛，勾了勾唇角。

早知如此，方才便不枉费那些工夫了。

随即，折转脚步，准备作法清除隘口上的屏障，给众人放行。

然，才刚迈出两步，未及隘口，却见眼角一花。那驺虞兽竟已去而复返，衔着他的金剑，重新回到了跟前。

落尘疏忽，驺虞本有日行千里之能，方才那投掷之举未用全力，剑驰速度根本不及对方一半，眼不眨地便可追上。又兼并无杀伐添加，何愁畏难？

这会儿对方追剑折返，为难的却是他。

驺虞既为灵兽，本不是个蠢钝蒙昧的。方才既能识破落尘用心不纯，这会儿追剑而返，自然也不会当做简单的玩耍。

见那身形趋向不对，当即应着来势疾风一掠，便插在了落尘身前，挡住了隘口方向的去路。随即牙口一松，将那重剑哐当一声丢于地上，然后便横眉冷目地瞪着落尘。

落尘不必通那鸟兽之言，也能理解对方的意思。

无非，一是责他怠慢神兵，二是责他诓哄欺骗，三是责他扰乱对方差事，大体如此。

落尘有些讪然。

自问理亏，又做不出红泥那等瞬间七十二变的机巧应对，只得朝驺虞坦言道："我本无意戏弄于你，可是你堵在这隘口前不肯放行，众人又言你乃仁义之兽，五常象征，打杀不得，遂才出此下策。

你若实在恼羞，我亦不在意战上一场。唯有一事相求，莫要殃及那头人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