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霖隐在不远处听那骂战,没多会儿,也就大致弄明白了其中来去,遂往浞生身边折转,报于他听。
浞生听后有些诧然:"有人欲令天柱生乱?用意何在?"
"不知。"霜霖摇头。
大鹗和鵕鸟再是和龙二、龙七激烈争执,也绝不会轻易吐口真实目的,是故,即便霜霖这"窫窳本尊"已然近在咫尺,亦是无从知晓二鸟动机。
浞生沉吟片刻,又问:"你说那对骂的两方,有一方——?"
"嗯。"霜霖会意点头,"那两只鸟实为转生之体,犹带黥痕。"
犹疑既有答复,浞生旋即起身:"走,再去看看。"
早前红泥登仙注籍一节,曾言,司缘司老倌儿手续办理完毕后,桃花小仙体内多了个天界烙印,意即正式位列仙班。
反之,革除仙名、褫夺神格,亦是有迹可循。
只不过,这霜霖所言的黥痕,相对比较特殊。
一般而言,天界之人领命下界,或是按例红尘渡劫,多半只于仙法、神术上有所禁锢和约束,却是不伤根本的。即便一时之错受罚或因其他缘由,会有褫夺神格、天界除名之忧,但却绝无轻易黥痕加身之理。
唯有获了重罪彻底被逐者,身上方有此物。
这玩意儿并不外显,寻常肉眼根本看不见,但又犹如灵魂烙印,再是转生几回也难消弭,但凡知晓天界法度、懂得内情的,一望便知。犹似凡人墨刑。
鼓与钦杀葆江于昆仑之阳,后被戮于锺山之东的【山】崖。再后,原本人面龙身的鼓化为了鵕鸟,而钦则化为了大鹗。
究竟是什么原因引发了昆仑之阳的这场血案,暂时不得内情,但知,葆江重生后忘失前事,去了天柱中的日不落城,而大鹗和鵕鸟,则被逐出天界,身负黥痕流落到了群妖队伍中。
浞生并不知道二鸟早在千年前便已跟着自己"造过反",但闻黥痕加身,知道这两货是为天庭所弃,一时意动,遂起关注。
霜霖陪着浞生二次去往彼处,却见双方骂战升级,已经两两对阵打上了。
一端,大鹗展翼如雕,探出虎爪盘桓上下,扑抓龙二。随着心境起伏和动作间的张弛变幻,颈上墨纹和赤色鸟喙光彩大放。
龙二豺躯龙首,实为睚眦。本属好勇斗狠、嗜杀成性之辈,一时受挑,玩心尽去,遂以狰狞面目、狠厉手段相抗。
另一端,鵕鸟如鸱,亦见黄纹赤足隐隐发光,顶着直喙啄击龙七。
龙七狴犴,其形似虎。面对鵕鸟武力相向,亦如睚眦收拾了玩心,威力大张。
浞生亲起关注不欲收留无用之辈,既见双方对战,遂和霜霖隐身一旁,暂未插手。
少时,眼见二鸟二兽着实闹得动静有些大了,恐怕惹来巡山守卫,方才遏止。
并不露面,只于暗中稍稍顿足,即出两股锐气彻地而走,掩埋雪下一路疾驰向彼,然后昂首一突,分兵两路缠了龙二、龙七。
二兽猝不及防,被那锐气突袭后,瞬间犹如服了十香软筋散,身子一塌,这便仆了地。而后抽搐几下,两眼一翻,彻底晕死过去。
大鹗和鵕鸟见状亦诧然,一边收势落地,一边带着戒备环顾四周。确定暗处的人弄倒龙二、龙七后无意继续针对它俩,方才松了一口气。
"敢问是哪位高人在此,可是昔日妖王麾下旧识?"大鹗朝着虚空问道。
无怪它胆子太肥,连来人面还未见着,便敢藐视忌讳这般大喇喇问出口来。实在是,两个被逐出天界的罪臣,想也不会有神仙跑来援手。至于幽冥,没那个交情,除了叫人瞧不上眼的魑魅。但是那厮此刻没道理在此,亦不会有这等身手和好心。
浞生闻言颇觉意外,问霜霖:"难道你我去后,妖界仍在?"
霜霖摇头。
他也是刚刚脱身桎梏,哪里知道外间长短?
想了想,反朝二鸟追问道:"你二人师从哪位妖王,怎的不曾见过你们?"
大鹗听了此问,未觉对方不提自家有何不妥,只同鵕鸟对视一眼,心生惊喜。结伴朝着虚空恭敬一礼,回道:"本是少咸山旗下的无名小卒,尊座不曾见过也不足为怪。"
浞生闻言眉头轻蹙,看向霜霖:"竟是你的旧部?"
霜霖愕然:"主子,我——"
天妖举事,麾下六大妖王各领一部,窫窳居要,率众而发,其中一支老巢便出于少咸山。但是,他是真不记得自己啥时候收的这两货哇!可能,是底下人抓壮丁抓来的?
说话间,却见那大鹗一通忙碌,从爪趾上取下一枚指环,循着先前对话的方向呈现于人,自证身份道:"当日为了同僚收尸方便,我还特意在这上头打了自家记号。呶,你看。"
霜霖觑眼窥向指环,果见内里烙了个图案,很像昔年举事时,他这一路所执旗帜的徽标。再观大鹗那一脸与有荣焉的模样,始信对方所言。
浞生显然也辨认出了那个图案,见其早已磨损得只剩了模糊轮廓,想着沧桑千年对方仍怀旧事不忘,不由慨叹道:"倒是个长情的。"
感慨一回,又朝霜霖道,"你且问问它,先前所为何故。"
霜霖依言开口。
大鹗却一怔,终于回过神来。
偷盗窫窳曲线救国的计划乃是隐秘大事,他还不曾核实对方的身份...方才自己是不是太过忘形了?幸好,幸好,不能说的还没说。
正自掂量如何搪塞又不至引起对方反感,却觉一旁沉默良久的鵕鸟突然拽了他一下。
大鹗转头,只见鵕鸟绷着脸朝霜霖的方向作了个揖,道:"想必尊驾在此是有要事,小的们便不多打扰了。"说完,拽了同伴转身便走。
弄得大鹗一头雾水。
隐身的两只亦是莫名其妙。
霜霖张嘴欲要留人,却被浞生阻住:"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坏了本尊大计。"
他本无暇管人闲事,不过是担心这两只胡乱行事招致天柱加固结界和禁制,再扰他失了残魂感应。既然它们要走,又何必追究细处?反正是妖界残余,无害。
霜霖稍一斟酌,遂也想通了关节,这便不再追着大鹗和鵕鸟不放。兀自连环起脚,只将仍在昏厥中的龙二和龙七朝那背影踢去:"喂,把这两个带走!"
"哦。"鵕鸟应声回头,弯腰。
大鹗想说什么,却被它提溜起龙二兜头一塞,堵了口鼻。然后看着它一拎一甩驮起龙七,朝着自己一阵挤眉弄眼,只得闭了嘴,随它离开。
浞生看看,嘀咕道:"虽是虽是不入龙族未成气候的鳞虫孽子,但这两个到底也缺乏些手段,不好叫人捉住把柄。"
霜霖会意,又朝那背影传话喊道:"见了妥当的地方便丢下,别叫人看见!"
"哦。"
眼见二鸟一人驮一个地带着龙二、龙七慢慢走远,霜霖亦陪浞生转身回到原处。然后仍旧隐身风雪山巅,一边修炼一边静等残魂下一次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