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里的日头好像一直就不曾挪过位置?"红泥抬手在额前搭了个凉棚,"本大仙记得,未入城的时候就是这般斜了八歪的,不上不下,晃得人眼花。"
"可能这里的时光被人给遗忘了吧。"落尘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看看身后多出来的一拨随从,有些发愁。
魖怪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又猜度着他那小眼神,面起异色:"你,不会是在嫌弃没能带走那些吧?"
落尘讶然看向魖怪,差点儿没学着红泥朝他翻个白眼。
他是在计较带走的是萝卜还是青菜么?他是压根儿就不想带走赌坊的人好不好!
...
葆江提议以人设赌,还没等落尘考虑合不合适,要不要答应,就自己一个人愉快地决定了。
巴掌一拍,忽见大厅右侧洞开一扇槅门,一群穿着凉爽的美娇娥踏着鼓点鱼贯而入。luo3(衣 果)臂赤足、露着肚皮,袅袅娜娜地飘到堂前,便开始扭摆腰肢,跳开了。
落尘一诧。
这赌坊不是有人先前在街上乱晃,撞见他跟着歌舞队同手同脚瞎比划了吧?
考验舞技,着实不是他的强项啊!
"坊主,这赌局,究竟何题?"落尘问。
葆江却不解释,只言让他安心欣赏为先。
落尘只得暂按性子,揣着狐疑将视线重新投入大厅中间。
舞姬们跳得很卖力,俄而整齐划一,俄而各自为阵,无论队形如何变换,每每都能扣准了鼓点穿插自如,丝毫不乱。
走位走得水到渠成,不见刻意,舞蹈动作更是浑然天成。时而柔若无骨,时而力量爆发,只把一具有形之体舞得介乎于水火之间,尽显娇媚、热辣。
然,她们越是舞得投入,落尘越是看得闹心,实在想不通葆江用意何在。
扭脸看看红泥,却见桃花小仙眉飞色舞、龇牙咧嘴,围观得正开心,全然忘了身负使命,只差亲自下场跟着掺和一脚了。
落尘暗叹一声,再去转看魖怪。
魖怪倒是神情肃穆,未见沉迷声色被美姬热舞所惑。
遂朝他传音问道:"你可瞧出来这里头有什么名堂没有?稍后会以何题作赌?"
"啊?"魖怪有些木然。
他是觉得潜藏名堂来着,但是并没考虑赌局的问题。
眼见满目妖冶,焉能不提小心,谨防有诈?
那些手腕、脚踝处的铃铛,每每伴着鼓点叮当作响,难保不是在操弄什么法术。
还有,虽见一众多女子轻纱遮面挡去了妖颜,然而那一双双露于面纱外的眼睛,一时跟着指尖飞来飞去,一时又瞟向看客,魅惑十足。再配合上那些迷人的舞蹈动作,越看越像在勾魂...
想了想,暗中回道:"主子还是小心些为好,莫要只图关注表象,忽略了潜藏手段,以免中了人家的魅术犹不自知。"
落尘吐血。
他打涂山氏手下走了一圈,有没有魅术惑人,焉能不知?
得,管这位讨要主意,也是白问。
稍后,乐停舞歇,众女退立一旁。
葆江问落尘:"如何?"
落尘无心评价美姬和舞蹈,但又不知道他的问话是不是别有用意,只能装模作样地敷衍着应了一句:"还行。"
"如此曼妙,竟然只得了你一句'还行';..."葆江佯装叹惋,又问,"以你之见,谁人比较出众,谁又稍逊一些?"
落尘哑然。
见他不吱声,络腮胡子翘了翘,葆江揶揄道:"不会是惦记着如何开赌,并未好好欣赏吧?"
落尘看他一眼,没有接茬。
这不废话么?到现在都不知道究竟要怎么个赌法。
葆江看看一众舞姬,替他叹了一句:"上了妆,遮了面,这眉眼看起来几乎差不多,又是相仿的身型、一样的服饰打扮,这站成一堆乍一看,还真是不大分得清谁是谁。"
捻捻胡须,话锋一转,"不过,再是差不多的皮囊,还是各装了各的芯子,到底并不一样。"遂朝落尘抚掌建议道,"你我就赌'观人';如何?"
"如何'观';法?"落尘问。
"观性情,观经历,观谁较谁顺遂,谁较谁坎坷,谁爱多思多虑,谁又内心平和。如何?"
不等落尘应声,红泥在座上嗤道:"这还需要'观';么?原就是你赌坊里的人,什么经历、什么性情,怕不是早都了如指掌了。"
葆江朝他身旁一指:"你们观我的人,我观你们的人,这样可还公平?"
红泥扭头看看跟来的几个"炉鼎"。
虽然长相各有不同,但是姿态基本相仿,大约是沦落到奴隶卖场后,自觉遭遇相仿,有了差不多的心境,兼之又被统一调教过的结果。
外加配给了一样的服饰,纹了一样的奴隶标记,乍看起来,也就和那些一锅出来的舞姬小姐姐差不多,算是一个炉子里出来的烧饼了。
关键是,这些奴隶不是赌场的人,估计对方事前也没机会了解他们的经历底细。
唔,如此对换着来,确实还算公平。
正觉可行,忽然想起之前落尘说过留下这几个"炉鼎"的缘由,止住了赞同的声音。
这厢方要提醒同伴,那厢落尘已经自己开了口:"在下觉得并不合适。"
"哦,为何?"葆江不解。
落尘心道,我总不好直言,说我怀疑自己身边这些奴隶,也有可能就是你们赌坊的人吧?更不好说,我觉得自己比你年少,混世界的经验没你多,可能看人没你准。
遂道:"需知,相由心生。凡有经历,必有相应的心绪波动,凡涉性情,必有各自偏好,日积月累,内府牵动各有侧重,而后凑于体表,自然有迹可循。
既言赌,是以未知和即时开出结果而为乐,这种早就有了既定答案的玩法,自然不合适了。"
葆江问:"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才算合适呢?"
落尘道:"你是主,我是客,该当客随主便。若要一概推翻,未免失礼。故,题目不变,我们依旧赌人、观人,不过,不赌观人性情、经历,只赌他们的'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