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通是哪里出了岔子，忽然有人疯了。

还不是一个两个，足有十来号人，硬生生击穿了飞梭顶棚，争先恐后地要往外跳。

另有其他同道发现异状后跑来，正站在下方苦劝。

冷风挤着豁口猛灌入舱，肆虐横卷，那些苦口婆心的忠言尽被周遭的各种响动悉数淹没。苦劝无用，有人情急之下便也纵身而上，打算直接动手将人拽回舱来。

谁知，一片好心皆被当成了驴肝肺。

那些疯子不仅不肯领情，反倒如遇仇敌般朝下一阵拳脚相向，甚而，竟有人无视区域禁忌，直接动用法术凌虐起了同道。

疯了的人不可理喻，行事肆无忌惮，可怜那些劝解之人并不曾糊涂了脑子，只得陆续撤下阵来，摇头嗟叹。

落尘和红泥赶到时，尚有几个未及脱身，正被对方反过来纠缠着不肯罢手。

见有人来，地上几个便倒起了苦水："这可如何是好！若是不管他们吧，毕竟同道，又朝夕相处了这许久，总不好眼睁睁地看着人枉送性命。若是一味僵持下去吧，这上下人等皆要被拖累。唉！"

飞梭强行折返，正往雷暴区靠近。

之前无人生事，又兼驾驭得当，虽遇险象环生，终是安然无虞地穿越而过。

此刻有人无视禁忌妄动真元，须臾便引下雷来，当即夸嚓一声巨响，便将破了洞的顶棚彻底炸成了废铜烂铁，堪堪挂在扭曲变形的支架上，风中飘摇。

那些个疯子法术罩身，只当渡了个小小的雷劫，可怜不曾妄动的施救者，反倒成了炮灰。

已然成了半死不活的模样，再是好心，却也无力构成"威胁"，该当被人放过一马才是。

孰料，那些疯子不仅毫无怜悯之意，还是受了刺激一般，越发癫狂起来。

就在落尘纵身而上，准备救人之际，其中一个忽然仰天狂笑，然后便将手中奄奄一息的同伴横空抛了出去。

原本血肉的身躯甫一凌空，未及雷斩，未及风卷，即见真气弥散，朝着背道而驰的方向如烟而去。

真气泄尽，即见生气随之亦游走，顷刻便只剩了与凡胎一般无二的残魂断魄，哀哀扒着已然无甚意义的空乏皮囊。

落尘当即改换目标，欲作最后的挽救。

奈何不擅束魂之术，又兼赶之不及，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又一道雷电劈下，将那几缕凄惶的残魂炸成了一朵赤焰烟花，然后零落成泥。

烟花乍然绽放和凋零的一瞬间，异常绚烂，色泽浓艳，让落尘忽然想起了之前看见的，那皑皑白雪上的片片殷红。顿时一阵作呕。

那些，恐怕并非红泥以为的红藻。

这地方所谓的生死之间，也断然不是了断红尘去往地府那般，犹有机会再行续篇。

眼前的一幕，忽然让人心情跌宕谷底。

凡人有生死，神鬼有寂灭，在这登仙途中也非第一次看见性命无常。然而，如此仓皇，如此决绝，如此不留缓冲和余地的转瞬即逝，还是初初直面。

胸腔上某一处地方，忽然突地被扎了一下。

有些刺痛。

随疼痛而起的，还有深深的无力感。

仿佛跟着刚才那人一起，他也被抽空了身体。

是凡是仙，于这天地而言，似乎皆是蝼蚁。

那这登仙之途，究竟意义何在？

咚！

身侧有脚飞出，踹翻了一个正欲暗下黑手的疯子。

红泥的拔刀相助，打断了落尘的悲天悯人。

随即便是一阵聒噪撞入耳鼓："我说你在想什么呢，指着他们自己幡然顿悟不成！你要展示自己的宅心仁厚，还请换个时间和地点，行不行？再这么心慈手软下去，这飞梭可就保不住啦！你要觉得可以不管他们死活，本大仙也不反对..."

落尘没有接茬，翻腕祭出了琉璃樽。

琉璃樽虽有束缚，亦是不起妄念、不动杀伐方为解脱，但与地域禁忌毕竟不同。

那些疯子被罩其下，即使仍旧不改癫狂，却也会因为精力渐被消耗最后不得不安静下来。如此，便不会轻易危及性命，更不会轻易殃及无辜。

琉璃樽祭出，法阵自成，笼罩有限。

落尘和红泥相互配合，将那十几个疯子赶进了圈内，然后仔细牵引，将樽和人带回了舱内。

地上站着的道人们，暂时松了一口气。

顶棚不复存在，这角斗场且也只能暂时充当外壳了。

众人遂又转而下行。

狡兽和胜遇鸟因为有过一次损坏顶棚的经历，方才一直躲在角落里避嫌。这会儿见无人问责，便也大喇喇跟着尾随而行。

到了底下，没了飓风呛人口鼻，落尘便朝旁侧打探起了缘由。

谁知，当时与疯癫者一并在场的那些人，竟没有一个能够说得清前因后果的。

或为舱房憋闷，想要出来闲散一二的；或因之前飞梭强行折返闹出动静，出来打探究竟的；或是看见有人跑动，本能跟来的...种种，都是无意间上的顶层，然后看见有人发了疯。

问不出究竟，落尘蹙眉。

这些疯子疯得忒突然，也疯得甚是没有道理。

之前风暴预警，众人被撵回了舱房区各按其所，并无可能接触外界，便不是受地域影响所致。且，之前狡兽戳破顶棚，他与红泥修补时难免受到风吹，却也未觉得异样，更未见着附近有人出没并受影响。

飞梭之内，大家所处环境一样...

难道是有人心存不善，刻意毒害？

目的是什么？

闪念一转，落尘顿感不妙。

当下，琉璃樽也顾不得收了，只叮嘱几个面慈心善的道人代为照看阵中所缚，然后拉着红泥转头直奔操纵室。

一路飞奔，赶到操纵室所在楼层，未及近前，已然瞠目。

隔着长长的走廊，就见那头烟雾弥漫一片。

烟雾缭绕中，可见操纵室里外站满了肃面之辈，一直延伸至走廊。

玉虚和二弘正被人群起而攻，一路纠缠，一路驱逐。

公输淌眼抹泪地，站在廊下打着喷嚏。

尊上以牙还牙，用落尘的法子重新夺回了操纵室。

且以重兵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