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尘想不明白小道主宠的反应,心道,既然问题出在白阁和那男子的对话上,且先看看这所谓的跳乐究竟有何端倪再说。
孰料,白阁既未出言否定男子的提议,却也不曾应声动作,瞧着似乎并不会男子所言的"跳乐"之技,又想从对方那儿换取信息,所以犯了难。
忽而却见,男子脚下挪移,兀自后退两步,然后抬起双臂在脑侧拍起了巴掌。那击掌的动作像似召唤而为,却又不见有人应声而出。
无人应声而出,击掌不止,随后便让人从中听出了节奏。应着那巴掌时长时短的节奏声,男子的下肢也跟着踢踏起来。
落尘恍悟,原来不是要唤人。
随即,又见那男子动作之间,目光停驻白阁面上不去,还低语朝对方问道:"洞主观之当真毫无所感?"似在有意引导。
白阁看他片刻,随后也犹犹疑疑地扬臂抬腿,跟着效仿起来。
露着怯地模仿了几下,而后如同忽然开了窍般,动作渐见流畅起来。再行三两下,竟似比那男子还要显得娴熟。
"搞什么名堂?"落尘正盯着细处欲寻端倪,耳边响起了红泥的嘟囔,"本大仙还以为这什么'跳乐';之技,乃是什么不传世的高深秘术呢!就这个?"
落尘闻言惊疑,问他:"你识得此技?"
红泥一脸失望地叹道:"什么'技';不'技';的,这是凡人扎堆凑趣,自个儿哄自个儿开心的舞蹈!本大仙原也见过类似的游戏,只是不知道名头罢了。"
落尘再看场上,见那二人手脚动作扣着节奏,彼此之间相互应和,可不就是正在舞蹈么!
随即也不由自主地跟着露出了失望神色。
既是寻常的舞蹈之戏,又是当众而为,只怕是难窥见隐秘了。
这边失望,场外的观众却正相反。
原本见那二人迟迟不肯出手,不耐中正待嘘声四起,没想到却忽然收到个更见情趣的额外福利,不由纷纷转化成了叫好连连。
喝彩声中,白阁与那男子似乎也更见兴奋。不仅于动作上更加迎合对方,越见默契,更在神态上越发应景,生出股撩拨意味来。
更甚者,男子竟还应着舞蹈,启开了歌喉。
一段夹着"哥哥、妹妹"的唱词虽还不至于太过露骨,却也早已掩藏不住热辣的风情。
男子这般"胆大妄为",没想到,白阁竟也不肯输阵。
待他唱完一段,竟也礼尚往来,送了一曲相和。随着歌舞,女子的妩媚之态自然流露,全然不同之前模样,也比男子更显热情撩人。
场外观众跟着歌舞群情欢腾,自觉鼓掌叫好已不足以表达心情,竟有人吹起了口哨。还有人干脆原地加入,在看席上也跟着且歌且舞起来。
应着氛围渲染,落尘和红泥一扫先前的失望,跟着屈轶合着场中打起了拍子。就连夷坚老道,也老脸泛红地露出了一副开心模样。
唯有小道无动于衷,冷眼旁"观"片刻后,不动声色地悄然离开看台,不知去了哪里。
场中。
白阁唱完一段对歌,借着舞蹈交换位置的擦肩之际,对那男子道:"现在,你是不是能兑现之前的承诺了?"
"什么承诺?"男子佯装不解。
白阁本能就要生恼,转念却压下了发作,故意勾起唇角,提着裙摆朝他身上魅惑一扫,又再瞬间退离。算是提了个醒。
"哦——"男子故作恍悟,反过来贴上去做了个撩拨动作,在那耳畔问道:"洞主这身装扮丝丝入扣,连红缨也不曾结错,当真自己什么也不知道?"说完,仿若恐怕对方嫌他举止轻薄般,趁着对方还没来得及恼羞,也瞬间退了开去。
却见白阁并不计较举止上的亲昵,又一转身,蹭着对方的肩膀踢踏过去。妩媚的笑容下却语出威吓道:"你说是不说?!"
男子见她似乎快要急眼了,托着那舞蹈动作跟了上去,绕在白阁身侧道:"你我现在这段跳乐,出自西南夷..."
白阁见他仍在旁顾左右而言他,一扬手,攀上了对方的脖子。外人见了那动作有些羞羞,她却在袖子的遮掩下虚虚扼了对方的喉:"我没问这个!"
男子神色不动,仍旧保持着年轻男女跳乐时的示好姿态,抚上了白阁的手:"蒙兀室韦曾因战事驻军西南夷,后裔融入当地民风,一应习俗渐起变化,包括穿戴打扮,也与本源早有区别。洞主身上这套服饰,正是西南夷蒙兀室韦人的装扮,而且..."
"什么?"
男子却突然跳转了话题,反过来问她道:"我有一事想不明白,洞主看似早已不记得自己的出身,却又念念不忘这身穿戴。你心里藏着的...究竟是爱还是恨?"
白阁神色一凛,斥道:"谁告诉你我忘了自己的出身?不过是偶然见这衣裙可心,学人穿戴,今日因你之言,顺便问一下出处罢了!"
男子却似一眼看穿了她在强行遮掩,也不作言辞上的正面反驳,只是突然带着她进入了一段更为欢快的节奏,以对方娴熟的舞蹈步伐自证圆缺。
而后,借着动作远近,断断续续讲了一段故事。
大意是说,蒙兀室韦人初入西南夷,曾向当地彝人学习跳乐之戏,以求借此网络感情。
又因通婚,逐渐成为西南夷蒙兀室韦青年男女求偶的社交活动,于形式、内容上有所演变,区别于往昔大众单纯的聚会之戏。一度因为歌舞大胆热辣,被视为有伤风化,只能在村外的山地和草坡上进行。
后,有人发动政变,竟以此为由,坑杀了不少青年,留下一处名为"弦歌洞"的悲凉之地。
跳乐之戏,本是发乎情止乎礼、借以表达爱慕的感性之举,却屡屡遭受非议和苛待。
除了弦歌洞事件,在蒙兀室韦人中间还流传着一个"苏家山洞歌声"的故事,说的是,当地男女因为跳乐之事被人缉拿严惩,闻讯逃亡到苏家山,躲于山洞中继续歌舞,以示反抗,直到活活饿死。
还有一则,有一华姓男子,只因弹弦抒怀,竟也被当成"礼乐崩坏",给人当场打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