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鬼在少年的唇舌蛊惑下,就这么乖乖地背着他跋山涉水,又行了十几里路。
眼见入了子夜,阴气见盛。三仙一猫不由替那少年暗暗着急。
却见他说了几句根骨事后沉默了一阵,而后又对老鬼开口道:"之前所说具为识人。我且问你,识得其人可用,你当如何取之?"
老鬼自得道:"这个前辈就莫要考校我了,实在是简单至极。生人不识鬼性,我吓唬于他,他必起慌乱。三魂守墓,七魄守室,惊惶中魂魄动荡不稳,我乘机将他三魂七魄逼出体外,他的身体自然就是我的了!"
"你说的倒轻巧!"少年又问,"人的心性有善恶,这魂魄自也有强弱,你又如何一击即中,不至因为对方心性顽强反抗,再误了自己?"
"诶,前辈多虑。就算惊吓不死多也会选择逃奔,需知,人乃土性,双脚离地即是失了根基护佑,我只消飞速贴上,从他脚跟插入再行动摇魂魄,结果也是一样的。即便想要重归身体,又哪有我这经历过的知道应对?不知法门,也只有等着去赴鬼门关了!"
"嗯,看来还算有些慧根。我有心教你一些法术,可不知你想不想学,又适宜不适宜学。"
老鬼连忙道:"想学,想学,当然想学!我也一定适宜学的!"
"嗯,那我还得再考考你。"少年点点头,"对付寻常人,之前的也够用了。只是,世间也有那不怕鬼的。你可知其中忌讳与杜防么?倘若狭路相逢,我等又该如何?"
老鬼道:"首要自然是避开那些佛道之人,尤其是懂得缚鬼之术的..."
"明摆着不利自然不会往上凑。我要问的是防不胜防,看似普通无害实则潜藏隐患的。"
老鬼闻言垂头思索起来。
莫染见状嘀咕道:"他不会也同我们似的,压根儿不知道如何抓鬼吧?"
红泥也诧然:"见他一路同这老鬼周旋得游刃有余,难道竟是个白目?"
"不会拿鬼的反倒抓着了鬼,那才叫真厉害。反正我见他这样,总不会还能叫这老鬼给欺了去。"落尘倒更兴趣盎然起来。
少年见老鬼半天垂首不语,又启唇提示道:"你且仔细想想,寻常人家,除了那桃符、八卦镜什么的,当真就再没有需要防范的了?"
老鬼道:"其实桃符和八卦镜也没什么好怕的,不过是江湖骗子的玩意儿。真正的高人可没空给人折腾这个。弄根破桃枝就管用了?又不是王母娘娘蟠**里砍来的,能当仙器法宝..."
红泥闻言惊奇,朝落尘道:"照这老鬼的意思,本大仙也不用会那什么拿鬼的法子,往它面前一站,它就该缴械投降了?"
落尘斜睨他道:"就算怕了你,你能管住不让它逃么?它怕的是那个'仙';字,同你是不是桃木之身没关系。"
红泥不服气道:"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本大仙这桃木之身总是让它忌讳的!"
莫染捂嘴笑道:"又不预备去鬼府当差,有什么好争的。"
他几个嘻嘻哈哈斗嘴,却听那少年又故作讥诮地对老鬼道:"狂妄自大,我那些法术不学也罢!免得日后累你不知天高地厚反而害了自己。前头你我便分道扬镳吧!"
老鬼一听,急了,连连赔礼:"前辈莫恼,前辈莫恼!方才是我失言。我这脑子着实愚笨,前辈再容我想想,再容我想想。"
少年却不再应声理它。
老鬼见背上半天没动静,以为少年果真恼了,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道:"我尝闻那什么洗脚水、童子尿、妇人内裤之类的,我辈也当忌讳。虽不曾亲身遇见过,大约也需要防范一二吧?"
此语一出,除了它自己,从那少年到三仙一猫,无不尴尬。落尘暗骂道,这个死老鬼,连害怕顾忌和厌嫌避讳都分不出来,活该被人耍弄!
老鬼见少年依旧不肯搭理,苦脸想了半天,忽然惊喜道:"前辈,前辈,我想起来了!当初清明节上同人去抢冥钱,路过一户人家,有两口子正在吵架,我那同伴拉着我扭头就走。我以为他是在世时被媳妇儿吵怕了,故而厌弃那泼妇。他却说,做鬼的最忌生人唾沫。对对对!我们做鬼的不喜被人唾,这个在世时也听说过的!"
少年闻言抬了一下头,问那老鬼:"那我再问你,你又知道何故不喜么?"
"知道,知道!生人津液乃是元阳之根,对于我等阴物形同禁咒,虽不至有什么魂飞魄散的可怕事发生,但是,原本无形之体却会如同有形被缚,一时走脱不得。倘或这时来个什么厉害的人物或法器敲打于身,却是要吃大苦头的!"
少年闻言似有喜色,对老鬼道:"罢了,不为难你了。等到了临泰镇上,趁着天亮以前,在那早起赶集的人里挑一个合适的,我便亲手教你几招绝活。到时候你可要用心看仔细了,省得我白费气力。"
"好好好!我都记下了。"
老鬼满面欣喜地驮着那少年加快了脚步,兴高采烈地往临泰镇赶去。
落尘一行自然不肯错过好戏,紧随其后。
将至临泰镇,路遇一农夫赶羊赴市,只见那少年对老鬼道:"倒是来了个现成的便宜,咱们就选这农夫。你道行太浅,为防意外,待会儿我施法时,你便化作羔儿混在羊群里头仔细看着。"
老鬼闻言既喜且忧,讪讪然嗫嚅道:"恐怕还得劳烦前辈一回,我,我不会幻化羊羔。"
"唉!"少年故作无奈叹了一声,轻斥道,"那你站好了莫要动弹,我且先为你受累一回。"遂隔空自那羊群里取来羊毛一撮,交与老鬼之手令他含在口中,然后念了口诀将老鬼变作了羔羊模样。
那老鬼见自己忽然四蹄着地,又惊又喜,原地蹦跳着转了两圈,便欲撒丫子奔向羊群。
不料,尚未冲出两步却忽然打了个趔趄,觉得脖颈后头多出一股凉湿之意,不防竟是被那少年接二连三地狠狠唾了几口唾沫。立时傻眼。
少年一手揪住它的羊尾,一手掐指念诀,须臾便打了数道金印施与其身。
然后撤了障眼法,又抹了贴面之物露出真容,戳着羊脑袋讽笑道:"不辞辛劳地一路劝你向善,不料你竟是块顽石,一心只对邪术怀揣兴趣。如此,我也就不必再浪费好心了。你且好好切身体会一回,看看这吃草吃肉的区别吧!"
老鬼此刻只能咩咩哭叫,跪地顿首,却是不能再出人言。
少年一概不理,扯了羊角牵着它去追那农夫,又恫吓道:"我在你身上用了感应咒,无论相隔多远也能知道你在做些什么。倘若你变作了畜生仍不知好歹,我便直接送你入阿鼻去受苦刑,百世再不得为人!"赶上农夫后,遂以百钱将此羊廉价寄卖于他。
少年卖完了羊也不曾入那临泰镇,而是孤身转往偏北方向斜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