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染知道了腐臭之物的真貌，放下水舀转身欲走。

红泥见状一把将人拉住："你干什么去？"

"告诉落尘他们去啊。"莫染转头看他，"你不会还在埋怨落尘吧？"

红泥不语，面色流露，显然还带着些不悦。

"事情与他本不相干，你何苦同他置气？"莫染劝道，"况，他的话原也没错，元灵既灭，留下的和寻常枯枝败叶又有何异？"

"没料到你也这么想！"红泥咕哝道，露了自怜模样，"若有一日，本大仙遭逢不测，只怕也是草灰一捧，被人拿去当了花肥填了坑。"

"不填坑，还能做什么？"

红泥闻言变色。

莫染噗嗤笑开，安抚道："放心吧，不会有那一日。你言自己与人不分彼此，一路上又可曾见过落尘弃你？"

"那倒没有。"红泥神色稍霁。

"便是真有万一，我们也会去桃燃亭下等着你魂魄重聚，还留那枯枝败叶做甚。难道你希望我们给颗烂桃摆上牌位，日日当作你来焚香祭拜？"

红泥松手，叮嘱道："悄悄告诉便好，千万别让那只臭猫听见，本大仙瞧它并不知悉内情。那只臭猫皮得很，搞不好是太阴神君有心连它一起整治的。"

"知道啦！"

"等等！"莫染刚迈步，又被红泥唤住，带着些别扭递过几根桃枝。

莫染朝他揶揄笑笑，接了桃枝转身去寻落尘几个。

落尘几个知悉后，也是有些讶异，然后将桃枝丢进桶里，在芬芳扑鼻中干完了活儿。

干完活回到原地，几人碰了头。

落尘用水舀轻轻敲了敲空桶，对红泥道了声谢，又说了声对不起。

"自家兄弟，说什么谢不谢的！"红泥傲娇摆手，又带着些别扭咕哝道，"你也没做错什么，何必道歉。"

这便算和好了。

花猫见他一行施肥完毕，心道，真够可以的，那么臭都能忍。

薄荷叶子扇扇鼻子，瓮声瓮气开了口："照例稍事休息，等我回来。"这便又出去了。

老道拿着桃枝上掉落的一片叶子捻着玩，呵呵笑道："有了仙君的宝贝在手，任他再来更浊臭的东西，都无惧。"

"那是！有本大仙在，管他多恶心的东西，保管也成玉液琼浆。"红泥满面自得地吹着小牛，又刻意叮嘱道，"别当着那只臭猫的面用，我们自管闻我们的香气，让他一个人作呕去。"

几人笑语称是，应道："不过是开头的准备工作需当它的面而已，没个连那一时半刻都忍不了的，且放心吧。"

稍后，花猫回来了。

红泥赶紧给诸人补了些桃枝分发下去，彼此挤眉弄眼，等着后续看那花猫一个人的笑话。

花猫回来片刻，果然又有人来，还是之前那几个大汉。

先上来两个，将三口空缸套起抬走，腾出地方。接着出来四人，抬杠挑着口双耳三足大鼎。后头陆续跟来的，每人提溜着几个笼子，蒙着布。进了园子放下东西，转身自去。

这回并没有异味飘散。

几人看看手里的桃枝，考虑要不要还给红泥。

红泥见状摆手，低语道："你们且先收着。依照本大仙推测，这次虽没闻见臭味，但是没准儿东西比上回瞧着更恶心。"

几人想想也是，暂且收起桃枝备用。

花猫趴在石桌上，眼见东西到位，闲杂人等也已退场，就手扯来一根狗尾巴草，替下薄荷叶子搁到鼻子跟前。

"麻烦几位给我让给空儿。"

几人听那说话声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以为它要干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依言避让两旁。

下一刻却见猫爪抬起，有些嫌弃地将那狗尾巴草塞进了鼻子眼，捅了捅。然后，猫嘴大张，静止，接着阿嚏一声，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应着那个喷嚏，笼子上蒙着的布被放了风筝。

落尘几个差点笑出声来。

"这猫也太懒了些。"莫染捂着嘴嘀咕，眉眼弯弯，忍着笑意。

红泥本能也被那模样逗得忍俊不禁，但是想着和这只猫还有些不痛快，便换了鄙夷之色嗤道："何止懒？还傻！"

自己懒得动，直接让他们上前揭开不就结了？搞这么一出。

难为他之前还问它是公是母，修炼如何，琢磨着好给小柳儿撮合个仙侣领回家。眼瞅着这么一副又懒又傻的德性，还未见得纯良，便是猫女，能要？

花猫打完喷嚏，揉着鼻子指指前方："这趟肥得你们自己弄。把东西取出来搁到鼎里，兑上井水，再把空笼子和罩布放到鼎下当柴火，然后等着水开，将东西熬烂，搅匀，捞出，放凉了就可以拿去用了。"

几人依言上前，这才发现，密扎扎的笼子里，装的是些鸟兽尸体。虽然尚未腐朽露出恶相，但因生前模样要比那些蛇虫鼠蚁招人待见，反倒让人见了更加不适。

心里想着都是障眼法，几人忍下不适，将那些鸟兽尸体依次取出，放入大鼎。

忙了一通，还剩下最后两个笼子。体积不大不小，两人抬一个没必要，个儿小些的单人处置又有些勉强。屈轶便拉着老道一人对付一个，让落尘领着红泥和莫染去捡罩布、收拾空笼子，准备架火。

屈轶手巧，很快解开绳结打开了笼子，看见里头的东西却愣住了。

一副肠肚，不知来自人还是兽，肉色新鲜，仿佛刚从活物体内抽出来的一般。

正愣神，却听旁边"啊"了一声。扭头一看，老道已经一个屁股蹲坐在了地上。

屈轶连忙跑了两步，朝他那个笼子里看去。

老道跟前的笼子里，装着一具未辨男女的尸体。

确切的说，是一副人皮，一应血肉早被抽空，夹在衣裳两层布里，就像缝制棉袄填了层薄絮。只剩下脑袋没瘪，微微睁着眼睛，一脸死不瞑目的样子。

屈轶心里觉得不对劲，似问老道，又似自言自语："这，真的是障眼法？"

老道侧了个身，挡住花猫的视线，低语道："试试吧。"说着，拿了桃枝就要往上戳。

就在毫厘间，一朵飞花横空而至，先桃枝一步落在了尸身上。

伴着花飞，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想要验看便验看，哆哆嗦嗦干什么？二花又不会吃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