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担心,你的同伴不会有事。"夜幽司安抚一句,问落尘,"为什么这么做?"
落尘朝外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到,低了眉眼。考虑该不该信对方那句"没事"。片刻后,似乎说服了自己,抬起头来朝夜幽司回了一个字:"赌。"
"赌?"夜幽司凝眉看着他。咀嚼一下,点点头,"你好像赌赢了。"
落尘勾唇笑笑。
僵局难破,夜幽司始终是那个解铃系铃人。他若能够转变态度,便也没了这些麻烦。
引逗螣蛇暴怒而至时,落尘念了一句口诀。那是当日从龙香的卷册上瞄来的。短短几字,并不奢望能够缚魂束魄钳制了螣蛇,只为引发夜幽司疑心。
幽冥之术不可外传,当日龙香对孤竹争辩时曾说过。
这口诀在螣蛇近身时用了一次,后来反击时又用了一次,同时又祭出了一个有形无神的杀招——万鬼寂灭。闯关阿鼻,从魍魉那儿学来的。
虽不得内中精髓,但是依葫芦画瓢,倒也将那三元拱照、七星汇聚模仿了几分形似。此举同样是为"幽冥之术不可外传",从而引起夜幽司质疑。
落尘不赌夜幽司错认他是幽冥之属,只赌对方心有疑虑,能够让人多个解释的机会。便是依旧说理不通,也算紧张战局中谋得一个暂缓之计。
不过,夜幽司并没有追究这两手功夫不到家的幽冥之术,却直接说落尘赌赢了。
因那螣蛇。
螣蛇自现身后,一直悬浮在夜幽司身后,直到被落尘激怒前,即便战况激烈也未挪移和改变——这样的站位且还保持始终如一,不合寻常主宠间的默契。
倘或落尘无心激将螣蛇离位,战况一旦升级,无论针对它或者还是夜幽司,应该都是遮挡在前的月下少年先一步直面敌人。
所以,夜幽司与螣蛇的关系,是落尘他们之前想岔了。
落尘之所以激将螣蛇离位,一半是为了避免伤及夜幽司,一半便是因为感知到了端倪。
既然二者非是主宠关系,引那螣蛇出来并加以颜色,应该不会更加激怒夜幽司。借其引发夜幽司疑心,若成,事半功倍;若不成,至少也算对敌震慑。
事实上,落尘想得还是单纯了些。
夜幽司陷身在此,虽不曾与人明说,实际就是个被羁押的囚犯。之所以不曾桎梏加身,自然另有个中原因。
然而,一个囚犯,终年享受着与身份不太一致的待遇,看守者该作何想?年长岁久,兼负保姆之责的看守,心中歧义会否变成积怨?乏人问津的情况下,这积怨又将如何生变?
螣蛇对夜幽司早就烦透了。
有一个问题被落尘几个始终忽略,螣蛇乃虚诈之神,眼下这位虽非真神,然而从头到尾不见惑人之举,岂是常态?
骗局,其实早在原野中雾起时就开始了。
螣蛇将落尘几个引入此地,又在他们与夜幽司彼此冲突时现身,实为借刀杀人。
凭它,动不得夜幽司,也奈何不了夜幽司。但,若有外人"误闯"此地,并且"误杀"了夜幽司,它便能在少担责任的情况下求得解脱。
站在夜幽司身后,名为护佑,实为静观其变,寻找契机推波助澜,只没想到,被落尘的激将法打乱了计划。
夜幽司也没想到这么深。不过是经年累月中龃龉颇多,也对螣蛇有所怨愤。眼见落尘让螣蛇吃了憋,难免心中快慰。
言及落尘赌赢了,是以为落尘看出了不和,借用反击螣蛇来向自己示好,以求化解此前冲突。如此而已。
不管如何,落尘达到了缓和矛盾的目的;而夜幽司,也因善不可欺,重新斟酌起了冲突之前的对话。
想想落尘几个不似另有企图,夜幽司终于信了对方的话。只是对于孤竹遗忘了自己,实难轻易释怀:"你们当真从未听兄长提及我么?"
落尘见他此刻态度与前不同,觉得还是坦诚直接些好:"确实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夜幽司目光刚见暗淡,随之又一亮。
"帝宫中有个近侍名曰龙香,与我年岁相仿,我见帝君待他甚是宠溺。便是我等,帝君也甚宽厚。你既言手足情深,帝君理应不是故意忘了你的。或者有你我不知道的情由呢?"
落尘其实是想说,孤竹身为幽冥帝君,也有可能碍于身份不便轻易向外提及私事,并非故意忽略。只是劝解之语不能说得让闻者心生歧义,以免适得其反。
夜幽司那厢却跟着字面意思神思开了。
想起昔日种种变故,忽然觉得落尘的话有些道理。谁知道那些家伙是不是对兄长做了什么?这么一想,前一桩心结倒是解了一半,却又兀自担忧起了孤竹。
落尘见他沉默良久,以为对方还在钻牛角尖,心里惦记着那三个,便轻轻拍了一下夜幽司:"能不能让我先出去一下?"
夜幽司心领神会,长袖一拂。
落尘这才发现,自己四人早被夜幽司带进了高阁。他俩共处一室,另外三个则在另一间房子里叽叽咕咕。
至于螣蛇,显是因禁制被隔绝在了外头,还在那湖泊虹桥上暴走。没了对战目标,正拿那些骷髅傀儡撒气。
长袖随即又一拂,重新屏蔽了外间糟心的景象。
落尘见同伴安然,夜幽司似乎还想留他说话,便作暂按一时。接上前题问道:"你既思念兄长,因何不去主动找他?"
夜幽司带着疑惑扭脸看他,心道,难道他们不知我是被人囚禁在此?
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反问道:"你们呢,又是因何到了此处?"
幸而红泥不在,不然又得抓狂了。
"我们原是试炼途中,也是稀里糊涂误入了此处。"落尘简单应了一句。
夜幽司听后不置可否,接着话题闲聊开去:"与你同行的那个小姑娘是谁?我觉她与年幼时的山茶似有几分神似。"
落尘便报了他几个的名讳与伙伴关系,然后反问起了山茶。
提及山茶,夜幽司并无不妥。但要细说其人,难免牵扯旧事。想起昔日种种,一时间,又开始面露哀婉。
长久不得合适的人说话,难得落尘与人感触不坏,夜幽司也不想一味憋着。稍稍调整情绪后,搜寻着记忆,将往事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