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轶直面质问为何不能谈及离去，玄绛心起犹豫，过了会儿终是道出实心话来。

"起先是怕吓着你们，所以真人没有将话说死，那些所谓回去逍遥做了云游道人的...两下分离，我们身在此处如何得知？不过是善意猜度而已。我虽因蹉跎岁月失了亲缘，但是既已无心登仙，倘若果真有那光明大道能助解脱，我又何必固守于此？"

屈轶闻言心思辗转，片刻后敛了眉目道："我们也并非是和玉虚道长有心争执，只是这..."

"该争！"玄绛见他有所触动，话锋一转。

又对落尘几个继续开解道，"只因技不如人登仙不成，或者继续修炼，或者做个凡人，这争与不争倒也无碍。但是那通天之路却是条有去无回的路，叫人如何不争呢？非是与人意气相争，而是为的挣命！挣性命，挣天命！几位只道真人不够仁善，有违修道初衷，却不知，这下赤城里的众人，争与不争，不过都是这登仙途中的一群刍狗罢了！"

落尘闻言眉头一蹙："仙子慎言！"

"不是说习得法诀只为辅助本心么？本心不失，又何必担心技多压身？嫌弃真人的心法攻击性太强，怎不想想，对上强敌若不存着有的放矢、一击即中的心思，任自己处于被动将会是何下场？攻，原本是为守；而守，是为自保..."

"既为自保，习得保命之术也已足矣！"比如王五斗所说的那些逃遁之技...

玄绛见说不通，叹道："你们若是实在不以为然，可有法子离开玄圃？如果有路离开，不必再去天柱一试，还是择路回去各自为安的好。屈轶登仙...人生一世虽然寿元有限，却也有许多乐趣可寻，不必非得修仙求个不老不死。若为天地间逍遥或者其他故，也未必做个凡人就不能。"

屈轶虽非往昔万家村里的兆山哥哥，但她...至少不愿意看着他在不能自保的情况下去冒险，同样也不愿意仿若她人间弟妹的小仙们有所不测。

落尘见玄绛面露怅然，闭了嘴。红泥几个也低了头不曾接话。

其实他们为着玉虚的心诀杀伐之气太重而生恼只是其一，多还是因为他的态度让人难以消受之故。

对于那通天柱中如何如何的话虽是半信半疑，但也不曾否认艰险之说。单是初入此地所遇的邪佞狼妖，也足够令他们认为前途未卜了，否则便不会答应留在天台山修炼，也就没有了今日之事。

此刻静下心来想想，玉虚的冷脸让人受不了，但这玄绛的劝慰之语并非也入不得耳。况，留在山上的时日里，玄绛对他们不说关怀备至，却也是尽弃外间评价的冷傲之态，显得甚为温柔和善的。倘若此人之言不可取，又待相信何人？

彼此静默半晌，玄绛问道："还不曾想通么？"

莫染苦着脸嗫嚅道："玄绛姐姐有所不知，单是逼着我们修习这心诀也就罢了，他还迫着我们相互打杀，道是光说不练无以为验。"

她与落尘不提，那是自来一处的，红泥和屈轶虽是后来相识，但也不疏于自己同落尘分毫。为着意见分歧而怄气斗嘴尚且少之又少，这般不存罅隙又如何视同仇敌般下得杀手？若是有个万一闪失，岂非要悔恨死了。

玄绛闻言了然，又问道："倘若不让你们相互动手，那这心诀还修得修不得？"

那三个不置可否，只红泥赌气道："本大仙是打他不过，否则，拿他练手倒是不错！"

"行，你们的顾虑我都明白了，我去同真人分说。你们也莫要一时意气就想着离开，兹当近日劳乏太过，暂且闲暇一回的。"又安抚了几句，玄绛便往玉虚那里去了。

玉虚听得玄绛转述，凝眉道："还是心性纯善太过之故，也是我太急进了些。"

"可不是么！当初那人子藤也是蹉跎了半月之久，而后逼迫无奈才下的手。真人莫如以退为进，让他们自己感悟接受为好。"

"嗯，对着这几个，单凭说理是不成，确实要让他们发自内心地加以正视，方才能得认可。"玉虚点点头，转而又顾虑道，"只是，恐怕并没有多少时间由着他们的性子来。"

"又怎么了？"玄绛不解道。

玉虚抬头看着她，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原只想着借由他们的名头再去一趟通天柱，却是少了思虑。屈轶不提，那三个可是实打实的天界仙家，必定少不了上下所属，旁人关注。既说奉命来此历练，无论因由，久不见人出去，岂有全然置之不理的？便是那遣派之人另有不善之念，有心使他们陷落此处，其他人也是要生疑的。"

"真人是怕夜长梦多，令原先的打算落了空？"玄绛想了想又道，"那就还是逼一逼吧，换个法子来就是了。"

"怎么说？"

"他们不肯修习此诀，那是因为不曾真正意识到性命之忧，故而不肯正视杀伐手段。且又担心修习时彼此误伤，不忍面对同室操戈。玄绛以为，将那操练对手换人替之，或者能令他们减少一些顾虑。倘若再不成，便令人做戏同他们生些罅隙。有了仇怨之人相对，又是行那欲要除之而后快的泄愤之举，总能令他们卸去心防了吧？被人喊打喊杀，小命不保，还能想着修炼之技合不合心么？"

"嗯，言之有理。"玉虚对玄绛之语颇为认同。欲要追求精进，本就离不了与高手切磋，他原也有意在天台山上挑些人来陪练，只是——"此诀的确杀机太重，并不宜大肆宣扬。"

玄绛闻言笑道："真人顾虑下赤城的太平安宁，自然不宜宣扬此技。但是，玄青、玄白、弘仁、弘德他们几个总是能信得过的。况且，在通天柱中遇到非常之事的不止真人一个，逃生出来暗自修习武技的也非只有真人。玄绛自荐先去陪他们过过手，再举荐玄青、玄白他们做回恶人。"

"这..."

"真人不必担心我等，若非顾虑彼此悬殊太过，恐怕失手之下有所差池，只怕真人早就亲与对阵了。真人放心，有我们几个冷面相挑，他们必然很快有所改观，待到一定时机，真人身体力行亲自对挑指点，他们必能一日千里地提高修为，何愁此事不成？"

玉虚想了想，点头道："那就依你之言先试一试。"